他話畢了,好像又沒有,忽然間整間屋子都充斥着這聲音。她一時間似乎有些耳鳴,抑或是幻聽。
黑暗中,顧從州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月光透過玻璃窗,斜打在他們身上。身上蓋的被子是灰白條紋,在月光下卻呈現出一種靜谧的藍色,連帶着他裸露的肩膀也變成這種色了。
氣氛忽然間就不對了。或者說,自從有剛才那個插曲,就注定了今晚的氣氛會不對。
她醒悟過來,之所以覺得他的聲音萦繞于耳,是因為他離她太近了,幾乎是在她耳邊說。
忽然發現這是他們第一次睡在同一張床上。躺在筒子樓裡小憩當然不算,那時他們心無旁骛,身體躺在床上,腳卻是落在底下的,隻是為了休息。
黑暗中,眼睛裡輪轉的全是顧從州裸露的上半身。
短暫地靜默之後,溫度逐漸上升了,冬天氣候本就幹燥,空調房裡越發覺得口幹舌燥。兩個人蓋着一床被子,但中間隔着半個人的距離,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顧從州的溫度,像個小火爐。
周舟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在被子裡踢了踢顧從州的腿,“去把空調溫度調低點。”
顧從州伸手夠了遙控器,往下調了兩度,頓了頓,又調回來。
幾分鐘後,周舟問:“調了?”怎麼還是這樣熱。
“……調了。”冬天,18度正好,再低就冷了。
他起身去把房門打開了。
還是熱,不隻是熱,還有點悶,有點像是被扼住喉嚨的那種感覺,微微有些喘不上氣。這間卧室足夠大,比她租的房子都要大,他們一同在那間房子裡時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空氣不流通吧?
以為是關着窗,她掀開被子起身去開窗,一手摸了個空,兩扇窗子大開,涼涼的空氣開始往她身上鑽。
又有點涼了。趕緊跳上床,沒過多久,身體又開始發熱。
明白了,發熱源就在床上。她轉頭看着顧從州,正色道:“請停止發熱。”
顧從州苦笑不得,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胳膊上探,手臂很涼,至少比她掌心涼。她不相信,又把顧從州的手掌翻過來,去感受他的掌心。
他忽然把手掌收攏,将她的手包裹住。
近在咫尺。
呼吸撲在臉上,周遭都是兩個人交織混合的氣息,沒一會兒就把臉蒸紅了。
青春熱烈的身體,任何時候都躁動不安。
周舟躺下來,不再去尋找發熱源。規規矩矩躺下得有半個小時,心才靜下來。今日很累了,卻全無睡意。
想着想着,覺得好笑,他們竟然都默認睡一張床。周舟應該主動提出去睡客廳,而顧從州剛才出去就不應該再進來。但凡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有點分寸,他們也不會到這樣尴尬的境地。
“你笑什麼?”顧從州轉過身來。半個小時過去,到深夜了,門窗大開,冷風簌簌地往裡刮。兩個人雖然蓋一床被子,但中間空了一塊,風往裡面灌。
現在才感覺到冷。
“我沒笑。”周舟一面回答,一面不動聲色地往裡挪了一點。兩個人的背忽然碰到一起,顧從州也在往裡挪。
“……沒笑,床墊都在抖,”他不由得彎了彎嘴角,“現在知道冷了?”
他躺在床上細着嗓子學她說話:“請停止發熱。”
周舟揮手給了他一拳,“住口。”
此刻窗外大馬路上的燈全部熄滅。這意味着現在是淩晨三點半。他起來把門關上,窗子關了一扇留一扇,現在接近一月份了,一年當中最冷的時候,門窗大開要生病的。
放假的時候,他沒有上鬧鐘的習慣,等窗外天大亮了就起床,收拾一下去到周舟樓下剛好是八點半。
昨晚上折騰到半夜,早上肯定起不來。中途醒過來一次,窗外灰蒙蒙的,看起來是七點左右。周舟抱着的熊早躺地上了,她迷糊間把手伸出來虛空撈了兩把,想抱個東西。
手探到他身上,身子就要靠上來。他連忙拂開她的手,把身體朝左邊側起,背對她,曲起右手手肘防止周舟突然抱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長出了一口氣,才重新轉回來。又把臉探到周舟面前,确定沒有要醒的迹象,才貼着她睡下。
不知過了多久,天大亮,怎麼比平日還要刺眼。他一轉頭見周舟把睡衣撸到臉上,蓋住眼睛。
手機不知道放在哪裡去了,肚子咕咕叫。他一面等睡意消散,一面在心裡盤算着一會兒要做什麼早點。
周舟哼了一聲,刺眼得受不了,翻了個身,把被子也卷了過去,整個纖瘦潔白的背都露在外面。
他看着,無意識地微笑。把睡衣脫了蓋在她背上,往窗外瞥了一眼。
原來是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