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筱把嘴巴擰成了一根線,緊張着不再發聲。
偷眼看了門衛室,裡面的保安大爺在看手機,播放着巨量聲音的短視頻,并沒有注意他們。
進小區後,拐個彎就是了。這幾分鐘的路程,她的内心都在祈禱不要碰上人。
不過還好,時間晚了,小區裡沒人走動。隻有流浪貓受驚跑了幾隻。
她好歹是個大人,這樣被抱着,李忱然還能走得穩當,不帶喘氣的,心中也是佩服。
到了家樓下。感應燈亮起。她提着的心,總算是掉了下來。
站在電梯旁,她最後一次朝李忱然說感謝的話。才說了半句,就聽到熟悉的拌嘴聲音傳來。
她立馬把李忱然推進了一旁的樓梯間,自己也别了進去。
拌嘴聲自然是楊冬萍和妹妹張鳴。隻是那麼晚了兩人還沒睡。聽她們倆的對話,應是張鳴養的倉鼠跑了,半夜不睡下樓去找。又提及了繼父在家等她們。電梯門打開,兩人進去,還在不停地埋怨對方。
電梯前的聲控燈暗下來。
“剛剛是誰啊?”李忱然的聲音,讓外面的聲控燈又亮了起來。
離筱沒有直接回答,隻轉過身,向他說抱歉剛剛用力推了他。
他搖頭說不要緊,又垂眸看她的腳。因剛剛的舉動,離筱讓右腳使力了。
“那個……我可以自己回去了。”離筱把拐杖支起,想拿他肩膀上的包。
他把包摘下,打開,裡面有兩包白色塑料袋。“裡面有碳酸鈣片和多潘立酮。你看情況吃。”他特地打開給她看一下,又說明了怎麼吃。另一包是敷腳的膏藥,他又講了些腳踝的護理,如睡覺要把腳擡高等。
離筱一一答應了,收進包裡。因一手支着拐杖,雙手動起來就不大協調,她放好了藥,腋下的拐杖失去了倚仗,往身後倒去。下意識去撈拐杖,右腳又使了力,扭身時差點要摔過去。
腰上一暖,她自覺馬甲線都跟着抽了一下。腳踝又吃痛,不禁啊了一聲。
李忱然躬着腰,把她拉回來。低下頭,似是在察看她的腳。右手搭着她的腰,掌心很有力,正好覆蓋了她的兩塊腰肌。
外頭的感應燈到了時間熄滅了。兩人又落入了淩晨的昏暗中。
樓梯中間,有窗戶。窗外有一塊朦胧的月色,随着夜風和蟬鳴鑽進,落在她的腳邊。
她轉正臉,想把他的手拿開。
左手去抹開腰上的溫熱,不想被一把捉住。
她突然想起,在大學時,有位學長想和她交往。那學長也是南省人,語帶粵腔,慢慢講話時,會讓她想起萬國之春時的熱忱幫助。她猶豫着接受了學長,同他第二次約會時,學長想牽她的手。在被觸碰的刹那,雞皮疙瘩酷跑遍全身。那時候她頭也不回地跑了,把學長丢在了冰冷的西安冬季裡。
而今,她的左手蜷成一個小小的拳,被他的大手包裹着。竟然有種安逸。
靜谧和呼吸聲交疊,她看不清眼前。隻覺得他直起身,便再也感受不到周身的任何異動了。
空氣像玻璃膠一樣,透明又發着濕粘,不動一下似乎就要永遠冰封住,不能再動彈。
在清晰度不高的環境中,她看到面前有一對忽閃的亮點。眼睛适應了黑暗後,面前的輪廓逐漸清晰。時空似膠片電影,起了一層折疊後銜接在一起,眼前的人是九年前,在演唱會時,低頭和她說話的李忱然。他的眼裡帶着一股親近和熱情。那會兒兩人就要升入高三,她不想一些意外的情愫擾亂彼此的心緒。加上她膽子小,沒有對他的眼神深究下去。
此時淡淡煙草味傳來。少年已成長為男人,他特有的氣息裹挾着呼吸的熱氣,她微閉了閉眼,踮起還能使力的左腳,把唇迎了上去。
面前的人略略地驚了一瞬,而後就是接住了她的吻。
隻是輕輕地碰了碰。他太高了,她單腳有些吃力。不過幾秒就分開了。
離筱不想出聲,以免驚擾起感應燈。她把額頭靠在他的胸|前,閉了眼,松了氣,肩膀沉了下去。
沒過多久。他松了握着的手,拍了她的後背兩下。
“要休息,就先回家吧。”
他一出聲,感應燈亮起。樓梯口的光亮,讓現實進入了大腦。她如夢方醒,拿好拐杖,站直了,同時俯仰唯唯。
見她困意滿臉的樣子,他又問要不要送她進門。
“不了。”她轉臉,笑得有些坦然,目光也很坦然,還叮囑他開車小心。
“好。”他把包挂她肩膀上,不再做多的觸碰。
=
李忱然回到車裡,并沒有馬上走。車裡有一股悶熱潮濕。
他随手打開了全景天窗。
很遠的海面上,有一團雲快速移動。
最近有台風影響,天氣變幻莫測。那團雲在城市夜光的熏染下,邊緣清楚明晰。
他點了根煙,放倒了駕駛座椅,雙手枕在腦後。煙霧吐到天窗外,倏然被外面的風帶散了。
車内灰白色的煙緩慢飄移,車外是熏人的暖風。
他吸了半隻煙,上面的煙灰快要立不住了,才滅了煙,蓋上了煙灰缸。
拿出手機,把離筱的号碼保存好,再添加到微信。
他到家時,離筱還沒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
離筱到家後,房間都沒有開燈。三位家人應該都睡下了。
她慢慢挪着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了一通,翹着腳,坐在張鳴的小凳子上,洗了個艱難的澡。
出來時,手機充了電,重新開機後,發現微信裡有了條新好友添加。
名字是個黑點,頭像是個灰色的原始人像輪廓。
她的手指在手機殼上敲了幾下,遲疑一會兒,看時間都快一點半了,才點了通過。
-
早晨,離筱拄着拐杖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家裡三人都驚訝了一下。
張志輝關心了一番。楊冬萍臉上擔憂,嘴巴在斥責。張鳴幹了點實事,把她爸爸的電腦椅推出書房,給離筱坐。
“還是妹妹聰明啊。”離筱坐上後,可以用左腳劃着在家裡來來去去,不用支拐杖了。
“要不要拿晾衣杆啊?”張鳴得意地說,“給你做劃船的槳啊。”
離筱還沒回答,張鳴就被楊冬萍敲了腦袋。
“那玩意兒紮人的,你想害死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