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到車裡。
李忱然沒有立即開車,手指在方向盤上點幾點。
“為什麼不等找錢?”他疑惑。畢竟離筱是連兩毛錢都要回找的人。
離筱不知怎麼回答。她理了理裙擺,把安全帶系上。“因為時間有點久了,不好意思找錢了。”
他回想了一陣,算了時間,也不過個把月。“也不算久啊?”
“因為……貨币是有時間價值的。”離筱随意扯了個理論,發現還挺恰當的。
“通貨膨脹那麼厲害嗎?”他很快就接了下來。
離筱笑了笑,“就當投資得當。比方說,投了你的遊戲?”
李忱然聽到,笑得開心,這才啟動了車,往街口去。
許是被他的琅琅笑意感染,她的笑臉一直也沒收回去。車在老舊的柏油路上開,有些颠簸。路的一旁是沿海灘塗,有許多漁民趁着潮水退去,俯身在裸露的礁石上敲牡蛎。
“喜歡吃蚵仔煎嗎?”李忱然順着離筱的視線,也看到有人在挖海蛎。“我會做潮汕版的,加魚露和沙茶。”
“你還會做菜?”離筱把視線從外面收回,轉頭看他,很驚訝他居然會做飯。
“嗯。”他輕輕應了聲。“在國外,我自學的。”
他慢慢開着車,然後停在路邊的一塊空地上。車頭背對着落日,眼前是一片即将沉入黑夜的海。
“因為想家的時候,隻有吃點家鄉菜,才解相思。”他說完,看了眼離筱。見離筱一臉輕松,他又問了個問題,“貨币有時間價值,那你欠我那麼多,怎麼都沒見利息?”
離筱的臉從輕松切換到窘促。摸索着拿手機,打算打開銀行軟件轉錢。
“我逗你玩呢。”李忱然按住了她劃動的手。手機界面又暗了下去。“除了貨币,其他東西還有時間價值嗎?”
離筱不解。問其他東西指什麼。
夕陽在這一刻突發燦爛,天邊火燒雲滾滾出現,車窗外的視野裡鋪滿全世界的橙黃。幾群海鳥低空掠過,遠遠近近像排列好的音符,無聲奏着華麗的樂章。
“這個。”他又把嘴角的小凹痕露出來。
“你真是計較。”她嗔了句,又低了頭。不在乎金錢,倒是把她的窘迫再次拿出來說。
“對你,就要計較一點。”李忱然瞪了她一眼,又說得很認真,尾音還帶着鼻音。接着,他就把安全帶解開,俯身探過兩座中間的空間。過于耀眼的光把他的睫毛都照成了透明,與光相融成波。
瞬間,她變成了向陽的植物。面朝眼前的人,靠得更近了一些。才剛接近溫暖,她就吃痛地啊了一聲。
看着眼前的男人離她幾寸近,加上笑眼彎彎,她立刻知曉他是故意輕咬了她的嘴角。
想拿手推開他,發現手已被握住。
“利息收取完畢。”他把她的安全扣解開,扶住她的腰,一把攬了過來。“接下來,是我欠你的。”
開始,他吻的很輕淺。隻簡單碰了兩下就分開。
離筱的手臂有點涼。他撫了撫,再次把她按在懷裡,箍住了她的頭。閉眼深深地吻下去。
遠處有徐徐不斷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矯健的海鷗掠過海平面發出雀躍的音鳴。灘塗上的趕海人提着豐收呼喊着喜悅。
那麼多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像是遙遠記憶中的白噪音。
塵封在回憶裡的鐵盒下,一張張收集起來的關于李忱然的一切,在波紋般的塵染中得到回應。
離筱的眼角湧出了淚。她平時不喜流露情感,總是克制壓抑。自以為能過好一個人的獨立王國。可李忱然的幻影早已在十年前的某個夏日,無意地進到她的領地。
此時,他真正地抵達了她的世界。
希望能久一點,抛卻現實裡的種種阻礙。希望能再久一點,忘記塵世裡的一切紛擾。
太陽終究是到了另一半球。星光顯露,路燈依次亮起。這條路除了來往的車,基本沒有人步行。
離筱靠在李忱然的懷裡,周身都被他的氣息所籠罩。有淡淡的海鹽味,幹燥的煙草氣,還有一點點的汗味。
“你哭什麼呢?”他一手捧着她的臉,拂去眼角的一滴淚。
離筱搖搖頭。她不敢照實說,省得被嘲笑。
“算了,你一直這樣,不愛說話。”他摸了摸她的耳朵,把頭發往後一撥。她耳後的小痣露了出來。低頭親了親。
她呀了一下。把肩膀高高聳起,躲開了他的親密接觸。
“怕癢啊?”他輕笑着問。
離筱點頭,臉紅到脖子根。她也是成年人,知道這樣接下來會幹什麼,但内心不想那麼快。
“我明天要上班,想回家早點睡覺。”搜腸刮肚,離筱找了個很正規的理由。
李忱然聽了颔首,眼神在她臉上流連了一下,才啟動車輛。這裡距離市中心有二十公裡,走老路回去起碼要一個小時。
到離筱家小區外時,已是晚上八點。他把膏藥遞給離筱,又問她平時上班是怎麼去的。
“明天我坐地鐵。平時我住宿舍。”
李忱然又問坐幾号地鐵。
“三号線,到了大學城站,還要轉九号線。”
他聽了皺了下眉。“那通勤時間要很久。”
離筱笑笑。“所以平時我都住宿舍啊。來回是挺費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