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行駛,從朱雀大街進入南市,沿路房屋漸漸變得低矮破舊,行人和攤位越來越密集,馬車速度被迫減緩,在擁擠的人群間繞來繞去,多花了一些時間從南市出來,一擡頭就看見了前面的城門。
“要出城了!”和甯也激動的喊了一聲。
到了城外,兩人視野瞬間空曠起來,可以穿過前方的樹林望到淡色的遠山,又趴着看了一會兒,她們就将簾子放下來,對一成不變的風景失去了興趣。
靠在一起坐着,正當她們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下了。扶着宮人的手臂跳下馬車,踩了踩腳下幾分濕潤的泥土,婉月好奇地探頭朝前看。
不少百姓穿着灰撲撲的衣裳埋頭跪在一邊,一位胡子全白的老人正和講師連說帶比的交流着,婉月拉上和甯湊過去一聽,大概搞清楚了情況。
這是離城最近的皇莊,把他們拉到這裡,是想讓這群金枝玉葉親身體驗一下農耕。
“啊?”和甯頓時愣住,低頭看看濕潤的深色土地,提了提繡花的裙擺,下車時的雀躍已經消失不見,她伸手扯扯婉月的衣袖,小聲嘀咕。
“這要怎麼體驗啊?我們沒有帶衣服出來诶。”
婉月回了她一個迷茫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啊,現代社會她也是五谷不分的城裡娃,沒經曆過這個場面。
身後的四位伴讀們也面露難色。
她們不敢吭聲,聚在一起又觀望了一會兒。講師們就帶着皇子一行人更換衣物進了田裡,為他們實地講解各類作物。何元康則走了過來,低頭看看幾個小姑娘漂亮的小裙子,沒有帶她們下到田裡,隻站在地埂上和她們講了講。
簡單介紹完,他又帶着女孩們在周邊走了走,富貴出身的孩子看到什麼都覺得新奇,到了哪裡都要湊過去看看,拉着講師問東問西。一圈轉回來,太陽已經升到正中,路邊的空地上有輕煙燃起。
“咦?”婉月有些驚訝,仰頭問身邊的講師,“我們是要在這裡用午餐嗎?”
“是的,回去時間太晚了,我們就在這裡用。”何元康點頭,又笑了起來,“公主可以嘗嘗農家的飯菜。”
和甯聞言生起了幾分興趣,朝冒煙的地方看了好幾眼,婉月對此沒什麼期待。這個時代皇宮禦膳都沒什麼調味品,民間食物的口感可想而知。
距離吃飯還有一些時間,她有些無聊,和何元康說了一聲就獨自一人朝着田邊走去,那位白胡子的老爺爺正站在那裡。
反正閑着,她決定找人聊聊天。
“老人家。”
走到跟前,婉月取了一張手帕鋪在地上,就撩起裙擺原地坐下,示意老人過來一起,“老爺爺,您這會兒有時間嗎?我想和您聊聊天。”
“這位小姐。”老人聞言猶豫了一瞬,沒敢走近,隔着幾步在婉月不遠處坐了下來,神色有些拘謹,“您想知道什麼盡管問。”
“沒事,我就找您随便聊聊。”婉月沖他笑了,清亮的眸子彎起。一張嫩嫩的小臉讓老人神色放松下來。
然後婉月就同他拉家常,問他今年多少歲,家裡幾口人,然後又問。
“老爺爺,這片地都是您的嗎?”
老人舉起手和她比劃,說了一堆。
他的口音有些濃重,吐字含糊不清,婉月聽着有點費勁,拿出做閱讀理解的精神結合上下文去推測,大概聽懂了意思。
他今年六十多歲,家裡五口人,兒子兒媳還有兩個孫子。這片地是皇家的,他們相當于是租戶。
婉月對他的歲數有些驚訝,根據外表推測,她還以為八十歲以上了。
又問起地裡的作物,說起去年的收成。老人說作物都是皇家規定的,上面要求種什麼,他們就隻能種什麼。這幾年風調雨順,收成還算不錯。
收成不錯是什麼概念呢?婉月幾番詢問,得到了一個大概的數字。
以小麥舉例,去年他家一畝地的産出是九十多斤,種了十畝,總量不到一千斤,先交給主家六成,再留下一部分糧種,剩下的才是他們五口人的口糧。
一家五口,這點口糧夠吃幾頓啊?
婉月很難想象這種生活,而這對于他們來說,已經稱得上“不錯”了。
那碰到災年呢?
又聊了片刻,空氣中有濃郁的肉香傳來,鄉民們也結束了勞作,三三兩兩在田邊坐下吃飯。婉月餘光一瞥,看見有一個人孤零零走着,向着莊裡走去。
“他為什麼回去了,不在這裡吃嗎?”看着那人的背影,她随口向身邊的老人問道。
然而老人擡頭看了一眼,态度變得有些猶豫,遲疑片刻才含糊不清地說。
“那是孫家的娃子,他的婆娘前些日子沒了,他要回去管孩子哩。”
沒了?婉月一愣,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行走中的男人身形高大,看起來最多三十歲,他的妻子應該也很年輕才是。
“他的妻子是患了病嗎。”
“也算是吧。”老人聞言,神色更加踯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