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霁咦了一聲,“妹妹,你請客?”
艾米利娅擡擡下巴指向凱爾文,“算他請的,我用的都是他從前留給我的安家費。”
凱爾文:“……好說。”
“我去給那孩子單獨買點能吃的,你們慢慢吃着,我一會兒回來。”艾米利娅慢悠悠地在街邊晃着,想買點牛奶稀粥什麼的。
也不知道從前那孩子被晴幽養着,每日都吃些什麼。艾米利娅想着,該不會專門吃神族的食物吧?那她可沒處弄去……
小攤邊上,晴霁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凱爾文,也不說話,直到把凱爾文看毛了,啧了一聲道:“你冒什麼壞水呢?”
“是我該問你心裡都在想些什麼才對。”晴霁呵呵笑着,雙手托着下巴,問道:“喜歡上那小姑娘了?”
“什麼啊?”凱爾文下意識地反駁,“你說誰呢?”
“裝,接着裝。”晴霁一臉“我已經看穿你了”的表情。
凱爾文抿了下嘴,沒底氣沒氣勢地低聲駁了一句,“我沒有……吧……”
“你問我呢?”晴霁覺着好笑,“有什麼不敢承認?小姑娘又沒什麼不好,又漂亮又強大,就是身份實在太特殊了一些。”
凱爾文不得不承認,她的确太特殊了,不屬于神,不屬于魔,更不屬于人族,三界無一能容,卻又淩駕于三界之上,是個所有矛盾的集合體。
“你是不是怕駕馭不了?”晴霁說道:“其實,你若是真能與小姑娘修琴瑟之好,我估計你那個爹會激動到一時飛起,把長老院的殿頂都戳穿。”
凱爾文涼涼地白了她一眼,“别胡說了。”
“怎麼能是胡說呢?靠簡單聯姻就搞定初代混血,在終有一日要爆發的神魔大戰之中占盡先機,多麼地有利可圖啊,足夠修長老院的棚頂了。”
“……你現在又很希望神魔大戰爆發了?先不說人家小姑娘樂意不樂意,隻說我若真與她好了,神界能隻看着卻不管?”
這下輪到晴霁沉默了,那自然不會,隻怕神界急了,會加快戰争打響的速度,徹底撕爛現下岌岌可危的平衡。
“所以說,你我都很心知肚明——”凱爾文無奈地笑笑,十分遺憾,“她很好,但身份使然,我們無緣。”
神魔動蕩,三界盡數會遭殃,生靈塗炭不可避免。都已經能預料的慘烈,何必還加速這一進程呢?
晴霁的臉上露出了十分垮的表情,真的為他們感到遺憾了,“我還覺得小姑娘與你蠻合适的。”
凱爾文失意地笑笑,“神魔壽命很長,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或許……”
“或許等到我繼承魔界尊主之位……”凱爾文頓了頓,看着晴霁道:“或許也等你繼承了天神之位,一切會不一樣呢?”
晴霁沉默,半晌後笑了一聲,“好啊,我等着那一天的到來,等着看三界的改變。”
她凝視着凱爾文,話鋒一轉,取笑道:“隻是,但願到了那個時候,小姑娘還沒把你忘利索了。”
凱爾文:“……你要不會說話,就閉嘴吧。”
他沒好氣地嘟哝完這一句,側頭向着艾米利娅剛才離開的方向看去,正好瞧見她提着米粥、幹糧,還有袋現打的牛奶回來了。
“你們聊什麼呢?”艾米利娅走到桌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怎麼感覺表情怪怪的?”
“他。”晴霁一指凱爾文,立馬出賣道:“思春呢。”
艾米利娅:“嗯?”
“不是,你别聽她胡說……”
此時此刻,在西南的這座小鎮上,三個身份迥異的年輕人難得的輕松,說笑打鬧,誰也不顧忌未來不知具體時日會發生的事情。
而神界上下此刻氣氛陰郁得厲害。
晴幽之死很快傳到了天神格勒的耳朵裡,格勒大怒,傳來才從西南回歸神界的人詢問,“今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聖殿之中跪倒了一大片的神族,他們訴說着大公主之死的實情,還原着當時的情景,一個個聲淚俱下的,替晴幽感到難過。
格勒的神色相當可怕,坐在金色的高背椅子上,渾身止不住地發抖。他雙手捏緊,虛放在座椅扶手上,指甲嵌入了手掌心,刺出了血色來。
“是混血?”格勒咬緊牙關,“是她逼死了晴幽?”
下頭跪着的神族連連點頭,描述着混血的兇殘暴戾,提到了被混血頃刻斃命的好多神族,也說起了晴幽是被逼着自盡于人界的……甚至說了晴霁在場,卻對晴幽見死不救之舉。
格勒氣到頭發幾乎倒豎起來,眼底漫開了一片猩紅,齒間不住地顫着。
一個死了的長女,一個見死不救的次女,他神界的兩個接班人何至于此?
格勒當即下令,叫人去人界将晴霁找回來,他要親口聽晴霁說說看,究竟為何沒有哪怕一點要救晴幽的打算。
莫不是她與混血勾結在一處了,覺得背後有了更加特别的存在撐腰,便想要幹脆借着混血之手,替自己掃清唯一的競争者?
格勒深吸一口氣,竭力壓抑快要失控的憤怒,心中已經開始籌謀,神界與混血之間終究沒有了緩和餘地,是注定要不死不休的。
那麼有神界足夠充裕的兵将在,哪怕付出慘烈的代價,也一定要取了混血的性命。
此事不可耽擱,在混血起意要轉向魔界前,神界與她一定要幹淨地做個了斷。
與此同時,晴幽的屍體被送回了寝殿暫時安放。
有一人影悄無聲息地避開了看守,潛入寝殿之内,終于見到了臉色灰敗,氣息已絕的晴幽。
“殿下……”時雨頃刻紅了眼睛,噗通一聲跪在晴幽身邊。
他悲傷了很久很久,久到神界的天色都已經黯淡了,他跪到雙腿發麻,頭腦卻從一開始的空白,逐漸高速轉了起來。
時雨緊咬牙關,幾乎咬碎了一口的牙齒。
他想救晴幽。
晴幽的靈魂未被損傷,也沒有離去,還困在當前這具身體裡,應是晴幽被逼死前有意為之,将生魂封印在了軀體之中。
而時雨恰好知曉一種被列入禁術的救人法子,隻是需得以命換命。
也就是用他活人的命格,置換已死之人的命格,通過獻祭的方式,将自己的命換給晴幽,以此救活她。
此禁術存在已久,真假無法考證,試圖使用禁術的人從古至今始終都有,隻是沒聽說過有人成功的。
時雨想試一試,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救大公主。
于是他以血為媒,圍繞着晴幽在地面上刻畫古老複雜的法陣,将自己與晴幽同時置于陣眼,合目平心靜氣,心無旁骛地開啟了禁術。
晴幽的寝殿之内驟然散發出刺目的光亮,接着便一閃一滅,色調與濃稠的鮮血無異,詭異至極。
異動吸引來了守衛寝殿的神族,他們想要沖進門一探究竟,但卻被遠遠彈開。直到血光散盡,他們終于突破了無形的阻礙,進到屋内,便瞧見了令人大為吃驚的一幕。
時雨倒在了鮮血繪制的法陣之上,死狀慘烈,渾身血盡。而本該死透了的晴幽卻倏地睜開眼,半坐了起來,目光涼涼地朝着門口的人們瞥了一眼。
守衛們頓時冒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後腦發麻,止不住地打起寒戰。他們看到晴幽的臉上、裙上還有發絲上都沾染了濃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小小地濺起了漣漪。
“殿下……?”有人試探地喊了她一聲。
晴幽的目光便落到了那人身上,好半晌後,她露出了一個極其詭秘的笑容。
神族們不由得向着門外後退,卻見晴幽手一撐地,直接站了起來,看都沒看倒在身旁的時雨一眼,徑直走向了門口。
神族們給她讓出道路,晴幽頂着這副瘆人的模樣,一步一步地朝着聖殿走去。到了聖殿門口,她仰頭望着華麗高聳的殿頂,忽地狂笑了起來。
此時的聖殿之中,一衆的高級神族正在商議要如何針對混血發難,他們的意見很不統一,歸根結底就是畏懼混血的實力,不确信究竟多少的兵力才足以成功碾壓混血。
晴幽頂着當下這副索命鬼的尊容踏入聖殿,腳下走過之處布滿了血色的腳印。
已死之人突然現身,把聖殿中人吓了一大跳,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之時,便聽死而複生的大公主極冰極冷地說了一句——
“舉神界之力發兵,殲滅混血,奪其靈魂再塑成型,對魔界一舉攻之,開打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