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被打入冷宮後,三皇子吳照沒有了生母撫養,吳世平本打算要将他寄養在其她妃嫔名下,但吳涵再次求到了他面前,請求要将幼子養在身邊。
吳涵體弱,本難當國家大任,相較于身負重擔的吳憫,他的日子過得更加清閑。
吳世平出于多方考量,覺得有親兄長照顧年幼的孩子,确實比給孩子找個後母強,因此同意了吳涵的請求。
邵清穎就要離宮,臨走之前,她去生輝殿向吳涵告别。
那時,三皇子的奶媽和仆人都已經陸續搬到了生輝殿中,吳照的生活用品,床鋪被褥,衣衫鞋襪什麼的也都一箱箱打包好了被送過來。
來來往往的宮人不絕,生輝殿内久沒有如此人氣聚集,邵清穎站在宮門口瞧着,覺得這才像是個過日子的模樣。
吳涵懷裡抱着吳照,小孩子靠在他肩頭,手裡攥着積木玩具擺弄。邵清穎湊近了瞧,覺得吳照的眉眼與吳涵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是相似得緊。
“小朋友很可愛。”邵清穎誇道。
吳涵點了點頭,笑盈盈道:“柳姑娘,你想抱抱嗎?孩子身上軟乎乎的,抱起來很舒服。”
邵清穎連忙擺手,“我沒抱過,不會,怕閃了孩子的腰。”
吳涵也沒有強求,他問:“柳姑娘,你是要走了嗎?”
“是啊,所以來與你告别。”
“那……”吳涵抿了抿嘴,“你還會再去與兄長告别嗎?”
邵清穎頓了頓,“他最近很忙,從早到晚與軍務處的人商讨出戰之事。”
“也是。”吳涵微微聳着頭,遺憾似的歎了口氣。
“你不要為别人操心了。”邵清穎笑笑,“照顧好你弟弟,這是你的頭等大事。”
吳涵“嗯”了一聲,“我會的。”
看到他眼中閃爍着慈愛與希望的光芒,邵清穎隐隐被觸動了一下。有了吳照,吳涵日後或許會生活得更有生氣。
想起最初醫治他時,邵清穎不過是受吳憫所托,想要保他一命罷了。但後來漸漸知曉吳涵在宮中生活得不易,她卻忽然聯想到了從前的自己。
也是一樣被利用着,得不到應有的關愛與珍惜,如履薄冰,一步一坎。
邵清穎在他近乎陷入絕境之地時拽了他一把,就像是拉扯從前那個沒人救的自己。
真将他拽出來後,她又多管閑事地希望他活出自己該有的模樣,因為他有的選。
現在看來,邵清穎覺得自己做的挺成功的。
如果當年也有人能拽她一把就好了。
她笑笑,胡思亂想了一通,便告辭了。
上午這個時候,吳憫一向是在與人議事的,出兵鳳陵一事被提上日程,他早出晚歸,披星戴月,忙得脫不開身。
所以邵清穎沒想再去打擾他,反正,他們已經好好告過别了。
然而,當她即将踏出皇城時,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上去很熟悉。
邵清穎稍怔,回頭去看,正瞧見吳憫飛奔而來的身影。他跑得急,頭發都亂了,衣擺還沾了些宮道上未清幹淨的雪沫兒。
“你這又是何必呢?”邵清穎輕歎一聲,面上卻露出笑意。
吳憫停在她面前,喘勻了氣道:“總要來送送你的。”
“現在也送到了,殿下快些回去吧,别晾着大臣們。”邵清穎說道。
“啊……”吳憫苦笑了一番,“邵姑娘,你催的可比父皇還要緊呢。”
邵清穎聳肩,“畢竟殿下身負重任,是紫雲未來的希望。”
吳憫揉了揉額角,“好吧。”
“還有件事,我可能會親自随軍出征,以皇室身份為我軍壯壯士氣。”吳憫說道,“你等着我,我去向鳳陵報仇,連帶着你的份一起。”
邵清穎頓了頓,她知道,自己想要借助紫雲之力“回報”鳳陵的心思并不難被吳憫察覺,她也不怕被察覺。
但吳憫如此輕易便對她許下承諾,倒是令她心中一動。
邵清穎近距離望着他,她從吳憫眼中看出了真誠,也從他的瞳孔中看見了屬于自己的期待。
“好啊,我等着你。”邵清穎笑笑,“我等着你,殿下。”
等待着的人生也可以很有意義,這一刻,邵清穎認可了這件事。
她轉身,沒有再回頭,即便她知道吳憫正注視着她的背影。
邵清穎希望自己的背影看上去能夠潇灑一些,也希望吳憫定格在她身上的目光能夠免去遺憾失落。
江湖雖大,他們總會再見的。
邵清穎離宮不久後便遇上了初陽,對方早已經抵達京城,先去了柳府,得知邵清穎送出了柳家小姐,很快便會出宮後,便沒有費心再混到皇城裡。
他在皇城外守株待兔了兩日,總算是盼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面前。
“少主。”初陽兩步竄到她面前,“這趟入宮可都平安無事嗎?”
“嗯。”邵清穎回以他一個安心的目光,“風雲谷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提起這事,初陽的表情顯得一言難盡,他措辭一番後道:“正如少主之前猜測的那樣,谷主死而複生,從密室安全出來後急匆匆地出谷,去……尋夫人了。”
邵清穎微微挑眉,“尋到了?”
“沒有。”
邵清穎冷笑,果然,柳晴雲才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找到呢,不然她要怎麼面對邵風敬?
“因為沒有找到夫人,谷主便又回來了,然後将谷内形勢穩住了。現在風雲谷内部安穩,沒有發生動亂,少主不必擔心了。”
“嗯,知道了。”
邵風敬自從得知了自己身邊有奸細時,第一個便懷疑到了楚平,對此他甚至沒有多加掩飾。
楚平便是因為瞧出了邵風敬反應不對勁,心中警鈴大作,于是便決定先下手為強,就這麼坐實了自己奸細的身份。
邵風敬詐死後又重現,他聽聞了邵清穎在谷中殺伐整治叛徒的事,也知曉了楚平如今被葬在谷中墳地。
他帶着一壺酒去那人沒有立碑的墳包前看了看,将酒水全部灑在了墳前,站了一會兒便走了。
十幾年的兄弟,也不過如此。
現在,他連同樣死而複生的柳晴雲也尋不到。
晴雲她……準備躲他一輩子嗎?
初陽小心翼翼地觑着邵清穎的臉色,“少主,我們現在去哪兒?回風雲谷嗎?”
“不回。”邵清穎果斷道,“柳家那邊有消息嗎?佑哥哥與朝姐姐去到哪裡了?”
“啊,有,有消息。”初陽連忙道:“柳家的少爺和小姐離京後一路向南走,現在已經到達江南了,卻不知他們打算在何地落腳。”
“江南……”邵清穎想了想,“我們也去吧。”
她如今身上沒有任務,一身輕松,與初陽兩人不緊不慢地往江南那邊趕路。
邵清穎傳了消息給柳佑,說自己很快就要去尋他們。于是等她趕到柳佑當下的所在地時,那對兄妹準備了豐盛的接風宴招待她。
柳朝陽換下宮妃的服制,重新穿上了她少女時喜愛的衣衫,一颦一笑溫柔娴靜,再看不出被困在深宮裡時的孤寂落寞。
邵清穎被柳朝陽拽着落座,柳佑給她盛了飯,初陽便在邊上給她布菜。
邵清穎看着碗碟裡迅速堆積起來的飯菜,高高的小山似的,她微微一挑眉,“許久不見,你們拿我當豬喂。”
“這不是擔心你一路趕過來饑寒交迫嘛。”柳佑倒了熱茶給她,“快喝點,驅驅寒。”
柳朝陽笑盈盈地坐在桌邊,看着一桌上神态放松的人們,不由感慨道:“能再同桌用飯,就像做夢一樣。”
“嗯,你夢境成真了,感謝我吧。”邵清穎幹了第一杯茶,溫熱的茶水流進胃中,她繃緊的肩頸放松下來,整個人看上去都更松弛了。
“我以為,我已經謝過很多次了。”柳朝陽笑道,“還是說,你想要什麼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