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奧向國王彙報城堡中的事,也将王城内近日的消息歸納上報。直到最後,他才提及了與萊洛有關的事情。
“陛下,公主這件事……該如何是好?讓弗雷特之子堂而皇之的住在這裡,恐怕臣民也是不會答應的。”
羅納德揉了揉眉心,微微搖頭,說:“随她去吧。”
“可是……”
“誰能管得了現在的她嗎?誰敢去管?”
羅納德一句話怼回了雷奧的後話,“那孩子這幾日的精神狀态不太穩定,管好下面人的嘴,若是誰觸了她的黴頭,我是來不及救人的。”
“是……”
貝卡打了一桶溫水送進伊紗塔麗的房間,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那人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風華絕代,此刻隻剩滿身的傷痕。
伊紗塔麗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地守着高燒之下昏迷未醒的人。
抑制魔力的法器已經被她拆去了,但萊洛的魔力似乎并沒有立即在體内順暢地流轉起來,他的傷口怎麼也不見愈合的迹象。
她從貝卡手中接過毛巾,用溫水浸濕後輕輕給萊洛擦臉,直到血痕污漬從那張好看的臉上消失。
“公主,我來吧。”貝卡小聲說了一句,想去接公主手中的毛巾。
伊紗塔麗擺手拒絕了。
“萊洛被人如此對待的事,你是否知曉?”
貝卡吓了一跳,後退了兩步,雙手不安地擺弄着衣角。
“你知曉他的情況,是嗎?”伊紗塔麗冷眼看着她,“沒有我的命令,有人就敢對他動手,而知曉此事的你卻未曾告訴我。貝卡,你的主人是誰?是雷奧嗎?”
貝卡相當利落地跪了下去。
“或者說,你覺得雷奧的做法并非不妥,是王室和城中臣民都願意看到的,對嗎?”
“公主,不是的……”貝卡哆哆嗦嗦的,一句話都未說全。
“你們都好大的膽子。”伊紗塔麗冷笑了一聲,貝卡感受到了公主的殺氣。
公主自從接受迪勒亞斯的血液之後,越發情緒不穩,時而暴戾,時而瘋狂,下人們還都未能适應公主身上的變化,這些日子偶爾見了她,也是巴不得繞道而走。
長年累月跟在伊紗塔麗身邊侍奉的貝卡自然是最先感受到這一點的。
她無處可躲,隻能每日硬着頭皮在公主眼皮底下晃,祈禱一言一行别出纰漏,刺激到公主,害公主生氣。
萊洛的事情,并不能算是與貝卡有關。但她是一個倒黴的人,是此刻唯一晃在伊紗塔麗面前的人,她活該被公主的怒氣沖擊。
貝卡素來是笨嘴拙舌的,此刻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好轉移公主的氣性,她隻希望公主能快些平複情緒,不要真的如雷霆一般爆發。
但令她意外的是,伊紗塔麗并沒有真的爆發怒火。責問了兩句之後,氣性便平息下去了。
“出去。”
貝卡如蒙大赦,趕緊起身離開這間屋子,将門關好後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世界突然恢複寂靜,夜晚的溫度下降,伊紗塔麗握着萊洛的手,他指尖一片冰涼。
她将被子給萊洛蓋嚴實些,将他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
該怎麼辦呢?
伊紗塔麗神情平靜,心中卻亂做了一團。
看着熟悉的竹馬的臉,看過他一身亂七八糟的傷,她的心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她不能放萊洛離開,這個道理簡單到就像不能放虎歸山。
他們之間橫亘着一道鴻溝,裡面填滿了仇恨,她知道萊洛一旦離開她,很大概率就會聯絡殘餘的國民,轉而再次向她發起複仇之戰。
給他一個機會的話,他會不會立馬殺了自己呢?
伊紗塔麗微微苦笑,她覺得萊洛是會的。
或許在他眼中,自己至少沒有失去哪怕一位至親,而他的父親卻正是死于自己之手。
還是就這麼恨着她吧,恨到此生終了。
深更時分,萊洛的高燒始終未退,愈發嚴重了。
伊紗塔麗守在他身邊,忽而有些害怕,她不明白萊洛作為魔力種族,天生的自愈能力為何不起作用了。
但她顧不得考慮那些,她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斷的輸送給萊洛,幫他将魔力遊走于體内,激發他的自愈能力。
此舉有效,一個小時内,萊洛的燒退下來了,身上的大小傷口也都有愈合之勢。
伊紗塔麗松了口氣,不由露出笑意,就像當初在與血族作戰的戰場上,看到萊洛沖鋒陷陣後平安回來時那樣,露出安心的笑容。
她很快意識到這不妥當,于是她在無人看見的地方默默收起了自己忽而外露的情緒。
淩晨時分,貝卡再次敲響了她的門。
貝卡急匆匆地走進來,在伊紗塔麗目光不善的注視下,言簡意赅地表明了城中正在發生的事。
貝卡說,王城之内那些飲過伊紗塔麗血液的人們,這會兒身體出現了巨大的異常反應,各個痛苦不堪,有詭異的血紋順着他們的動脈攀爬向臉頰。
伊紗塔麗才剛有些打盹,在聽過貝卡的話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王城臣民又遭到了何人暗算。
她忽然記起迪勒亞斯之前說過的話,他說自己的臣民因為喝了自己的血而獲得強大的力量,接下來便要靠自己的血來續命了。
是這個原因嗎?
伊紗塔麗回過神來,變出一隻冰碗放到屋内的桌上,随即痛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讓血液留到了碗中。
期間她嫌血流的速度不夠快,甚至不惜再多劃自己兩刀,直到碗中盛滿了鮮紅的血液。
“拿去分給他們。”
貝卡一臉的莫名,她驚恐地看着公主刷刷兩刀劃傷了自己,不知道公主是何意。
“我要保護他們,他們選擇喝下我的血,是為了增強力量與家國共進退。”
伊紗塔麗輕聲道:“不過我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内,他們就已經需要補充血液了。看來這種供養以後會成為我相當大的負擔啊……”
貝卡捧着救人性命的血碗,急着将公主的恩賜分給那些犯病的人。
她看到臣民在喝下血液之後,身上暗紅的紋路逐漸消散。
貝卡放心下來,希望他們可以用從公主那兒得來的力量,好好守護他們共同的國度吧。
看着碗中最後剩下的兩滴血液,貝卡沒多猶豫,她仰頭将血喝下,希望自己也能分到公主的力量,日後陪伴公主長久一些。
萊洛在次日清早時轉醒,他的意識先恢複,眼皮卻沉重得很,久久沒能睜開,隻微微轉了轉眼珠。
他的知覺從四肢開始慢慢恢複,身上的痛楚有所緩解。
睜眼時,他眼前一片迷蒙,直到發覺有人伏在床邊睡着時,他的眼眸倏地睜大。
床邊之人的臉偏向了他看不到的一側,他伸手便能觸到那人柔軟的長發。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像從前那般,輕輕撫摸伊紗塔麗的頭。
伊紗塔麗并沒有睡安穩,萊洛一動,她便驚醒,起身看向了他。
“你臉色不太好。”萊洛在她開口之前,便用沙啞到不行的聲音關心她。
他注意到伊紗塔麗手腕上纏着繃帶,白色的繃帶上隐約滲出血色。
“手怎麼了?”
“我沒事。”伊紗塔麗将被劃傷的手藏到了背後,“你感覺如何,身上還疼嗎?”
萊洛微微一怔,仿佛才記起自己的處境,他頓了頓,然後緩緩搖頭。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難道你想在那個陰暗肮髒的地方,被人欺淩着就此丢了性命嗎?”
萊洛沒有回答。
“我不認為你這麼急着要去尋死。”伊紗塔麗皺眉,“你的自愈能力為什麼消失了?”
萊洛淡然的表情一瞬間崩塌,他盡力掩飾,卻仍沒能躲開伊紗塔麗探尋的目光。
她的臉色陰沉,話語間多了兩分心急。
“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