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夢到了自己與伊紗塔麗的初相識,在羅納德的城堡之中。
他第一次見到了比自己年紀略小的姑娘,那時候就覺得這孩子的舉止充滿了王室的優雅,又不失這個年歲該有的可愛。
于是他将來此途中随手折下的鮮花遞給了小妹妹,看着對方甜甜的笑臉,他也笑了起來。
伊紗塔麗是遠近各國之中最出色的公主,衆人皆知。
她生來便擁有矚目的魔力,後天的修習也從不躲懶,年紀輕輕便成為了十分可靠的人。
萊洛敬佩可靠的人。
這樣了不起的少年英才,拒絕了遠近才俊的多年追求,偏偏隻對他青眼有加。
萊洛對此深感自豪,他曾問過伊紗塔麗如此看重他的原因,對方則是直言表示,覺得他是所有追求者中相貌最出衆的。
好吧,萊洛可以接受這個理由。
他又何嘗不心動于伊紗塔麗的美貌?
他們之間理所應當地變得親近,萊洛記得她的喜好,會帶給她驚喜,喜歡看到她的笑臉。
他牽過伊紗塔麗的手,一起漫步在朝陽月落之時。
他迎着溢滿花香的風,親吻過她的手背,向她許諾他們二人早晚成連理。
從前的允諾,從前的喜歡,都是真的。
他忘不了伊紗塔麗明豔的笑顔,那張臉孔如同刻錄在他的心上一般。
他們之間那段美好而單純的感情,寄托在城堡的長廊之處,林間蔭蔽的樹梢之下,花鳥蟲魚明淨的雙眼之中。
天地都曾見證過他們彼此相愛的那段時日。
在萊洛的夢境中,他們一起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一起走過了青春年少的璀璨年華。
他的夢境戛然而止,沒有繼續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
迪勒亞斯的催眠藥物能夠帶給人美好的夢境。
等到萊洛再次睜開眼,窗外還是夜色濃重,他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時間。
身體的虛弱疲憊感減輕了不少,萊洛很不适應地調動體内魔力運轉。
強大的魔力流轉在四肢百骸,他驚喜的發現自己的魔力源被修複了。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在一片昏暗之中望着自己的雙手發呆,然後他注意到安靜睡在身邊的女孩。
伊紗塔麗隻搭了一個床邊,和他隔着一段距離,随時一動就會掉到床下面。
萊洛微微猶豫了一下,将她往裡攬了攬,但這輕微的動作就已經把她驚醒了。
她的狀态不是很好,大約是還沒有睡清醒的緣故吧。
萊洛收回手,望着眼睛沒太睜開的姑娘道:“小伊紗,是你幫我修複了魔力源?”
“嗯。”伊紗塔麗确認了萊洛的情況無礙,便也徹底信了帕裡德對她做出的保證。
“你已經睡了整整兩日了……總算醒了。”
兩日?萊洛一怔。
“你是用什麼辦法修複我的魔力源的?”
“這是我的獨家絕學,不外傳的。”
伊紗塔麗背過身,準備續上自己剛才的夢。
夢中她也停留在孩提年代,與萊洛初次見面,少年遞了一朵潔白的薔薇花給她。
她将鮮花捧在手心裡,嗅着芳香。
從那以後,白色的薔薇就是她最喜歡的花,象征着純潔的愛情。
“謝謝你,小伊紗……謝謝你。”
萊洛喜出望外,講話有些語無倫次,一句句不停道着謝。
“嗯。”伊紗塔麗輕輕應了一聲,“明天早上早些起來,有事。”
“啊……”萊洛不明所以。
他的魔力源恢複,體内再次蓄滿了充沛的力量,現在的他,如果就這麼離開了,出其不意的,應當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吧。
可是……看着背對着他的女孩,想到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方法,費了多大的心思為他修複了魔力源,他又覺得不告而别不合情理。
小伊紗啊……萊洛無聲地歎了口氣,閉眼躺了回去。
次日一早,天色還沒放亮,伊紗塔麗便睜開了雙眼。
睡意霎時消散,她拍了拍身旁的人,對方立刻起身。
“躺在我的身邊,真那麼難以安眠嗎?”伊紗塔麗看着他翻身坐起,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
萊洛淺淺笑了一笑,沒有為自己的行為多做一分辯解。
伊紗塔麗備了一匹馬,他們共乘,由伊紗塔麗掌控方向,她去到了王城之外,向着萊洛家鄉的方向走了一半的路程。
她停在了一片地勢較高的空地上,然後跳下了馬。
萊洛緊跟着下馬,不明所以地看着身旁之人。
伊紗塔麗向着天邊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越來越亮的光芒照在她眼底。
“你看,日出。”
萊洛順着伊紗塔麗的視線看去,見到了正在緩慢爬升的太陽。
不刺目,很溫暖。
“我們很久沒有一起看日出了。”伊紗塔麗平靜地注視着緩緩上升的太陽,“如果有機會的話,其實我也很想要再和你一起看日落月升。”
“沒有……機會了嗎?”萊洛道。
“嗯,應該是沒有機會了。”伊紗塔麗轉頭,朝他輕輕一笑,指了指身後的馬匹,“它交給你了,你走吧。”
萊洛怔住,“去哪裡?”
“很擔心你的臣民吧,他們正在受某些讨厭鬼的指派,你也一定看不下去吧?回去帶領他們吧,去繼承你的王位,統領你的國度……”
伊紗塔麗的聲音越來越輕,她望着萊洛,眼底一片溫柔。
“走吧,離開這裡,離開我,在我還沒有後悔之前。”
萊洛沉默着沒有移動地方。
“再不走的話,我真的反悔了哦。”她笑着。
萊洛遲疑了片刻,還是果斷轉身,騎上馬匹,駕馬朝着自己的國度遠去。
伊紗塔麗目送着他,看着他的身影變遠變小。
萊洛始終沒有回頭,他應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注視着他,一直沒有扭轉視線。
走得真是幹脆利落啊,真是沒良心。
伊紗塔麗歎氣,默默轉身。
萊洛接收了她的魔力源之後,很幸運的并沒有出現排斥反應。
帕裡德對此連連驚奇,說這堪稱奇迹。
伊紗塔麗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那時候的她已經無心去留意這些,隻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夠盡快疏解異樣。
沒有了魔力源,她一時間也不能适應。
在萊洛沉睡的兩日時間,伊紗塔麗一直在嘗試控制不斷外溢的魔力,她的力量幾次險些失控,但都被她抑制住了。
迪勒亞斯為她護法,在她的房間周圍設下了嚴密的結界,将她和外界隔離,助她一臂之力,将魔力封印在體内。
此舉有效,伊紗塔麗雖然還沒有成功實現不依賴魔力源也能自在運用魔力,但她至少不會在一夕之間損失太多的力量。
萊洛的身體沒有排斥她的魔力源,她對此感到欣慰,至少她不會白白浪費了這番功夫。
帶着她的力量遠去的少年,之後會過得很好嗎?
奧斯汀在她剛剛踏入城堡大門時就竄到她的眼前,急火火地詢問萊洛的去向。
“走了。”她說。
“去哪裡了?”奧斯汀追問。
“當然是他該去的地方,他有放心不下的人和事,總不能始終停留在我的身邊吧。”
奧斯汀一愣,“小伊紗,你這是想通了?”
“想通什麼?下次,當他以敵人的身份站在我面前時,我一樣不會手下留情,就像是對待之前一批的聯盟軍那樣。”
伊紗塔麗淡淡道:“這樣,對我的臣民,對整個王室都算是一個交待。”
“把他送走,的确是現在保護他的好方式。”奧斯汀意有所指地點了點頭,“小伊紗,你的處事作風比我想象的要更出色了。”
“請不要亂拍馬屁,我不吃這套。”
奧斯汀聳肩一笑,不再多言。
三日之後,伊紗塔麗收到消息,第二批的聯盟軍集結完畢,以菲爾斯和凱薩作為首領,預備随時對伊紗塔麗發起複仇之戰。
消息的來源是芙爾娜,她的姐姐到底還是在兩方之中選擇了故國,選擇了原本最為親近、血脈相同的妹妹。
至于歐蒂雅那邊,她音訊全無。
伊紗塔麗想起這位姐姐,隻覺得當初沒有對她報以期待是十分正确的。
她将可靠的消息傳遞給了王室中人,奧斯汀這一次自告奮勇要作為先行軍守護家國。
伊紗塔麗沒有對他潑冷水,奧斯汀這會兒大概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以彌補先前沒能在危機時刻保護家國的遺憾。
第二批的聯盟軍,實力相較于之前的一批真是天差地别,無法比拟而談。
這是伊紗塔麗派出去探查情況的人返回之時彙報的。
也是因此,伊紗塔麗對于他們的重視程度并不高,她甚至不再打算親自出馬去平息這一次的事件,索性就全權交給了奧斯汀,讓他用他那一套仁君理論去應對這次的危機。
距離奧斯汀與二批聯盟軍交戰已經過去兩日,沒有任何不利于他們國家的戰況傳來,伊紗塔麗便放心去調理自己的身體狀況了。
迪勒亞斯不久之前曾經傳信過來,詢問她的情況如何。
伊紗塔麗如實回複,說她很快就能達到不依賴魔力源,也可以使用力量的境界。
她叫迪勒亞斯不要擔心,自己一定會按照約定,解決完聯盟軍,便随他去清剿惡魔的老巢。
迪勒亞斯再沒有回信。
又過了一日,奧斯汀傳了消息給伊紗塔麗,表示他已然将凱薩生擒,暫且關押在身邊。
他向伊紗塔麗征求意見,要如何處理凱薩。
伊紗塔麗很快給出回複,“殺了他。”
雖然那是歐蒂雅的丈夫。
奧斯汀并非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當殺了凱薩這個領頭人,以此來震懾現在僅剩殘餘勢力的聯盟軍。
但是對于妹妹的丈夫,奧斯汀下手之時猶豫了。
所以他傳信給國内的伊紗塔麗,希望從她那裡得到一個不一樣的建議,哪怕他心知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