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和你說過,你也需要定期補充我的血液,才能維護你的生命體征。近期正好到了該補充血液的時候,你又恰好情緒不穩,還忽然之間封印了惡魔……小公主,你是在作死。”
“怎麼,封印了惡魔這件事,你聽了不應該高興嗎?”伊紗塔麗微微仰頭看着他。
“以後,我若是有朝一日封印不住他了,你就代表血族守護你們的利益和安定,将我和惡魔一起除去吧。在那一日到來之前,我會盡力削弱惡魔的力量,讓你到時候好動手一些。”
“别胡說八道,我們早也算是一個戰線的人了,你既然封印了那個黢黑鬼,我日後定會更多分出時間精力守着你,幫你度過惡魔的每一次反攻期。”
迪勒亞斯把她按到床上坐下,“現在不提那些沒有用的。”
迪勒亞斯痛快的放血,将手腕舉到她唇邊,“小公主,快把這個喝了。”
伊紗塔麗聞到了鮮血的味道,她皺了皺眉想要推開他的手,身體卻不受她控制地提醒着自己,她在渴求對方的血液。
這就是接受血族幫襯的代價吧,她苦笑一番,為自己之後未知的生活感到煩憂。
迪勒亞斯見她猶豫,也能猜到她此刻的想法。他将還淌着血的手腕貼上了小公主的嘴唇,讓血液滲入她的口中。
伊紗塔麗終究還是接受了他的血,在這迫不得已的情況下。
補充了血液之後,身體裡那股與她自身所擁有的不同的力量重新蔓延向四肢百骸,驅散了她先前的諸多不适。
她緩了緩精神,才有了力氣繼續和迪勒亞斯交談。
“多謝你了,伯爵。”她的聲音飄忽不定,“我若是這麼頻繁的需要補充你的血液,這豈不是将一個偌大的把柄交到了你的手中。伯爵,看樣子我要保全我的命,就要對你諸多顧忌,你從此可以随便驅使我了。”
“别鬧,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迪勒亞斯替她抹去嘴角殘存的血色,“小公主,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和惡魔共生,争取能夠徹底消弭了惡魔的存在。”
“承蒙你的信任,我盡量。”
“小公主啊……”迪勒亞斯看向了萊洛的冰棺,“你就打算一直這麼安頓你的竹馬哥哥?不準備建個像樣的墓地讓他安息嗎?”
“你又是通過你那奇怪的預見之術,知曉了萊洛的死因嗎?”伊紗塔麗面無表情地看着隐約散發着淡藍光芒的棺材。
迪勒亞斯默認了,“你該不會怪罪我沒有提前與你打聲招呼,讓你救下你的竹馬哥哥吧……”
“事到如今,怪罪也無用了。”
“小公主,我帶了安眠藥物,你先前用過的那種。你現在這個狀态,我覺得你急需休息。我給你準備點熱牛奶,你就着藥一起喝了,好好睡上一覺。”
伊紗塔麗不置可否,迪勒亞斯便自作主張叫了她的侍從,讓人熱好牛奶送進來。
貝卡将牛奶端來的時候,沒敢進門,她将門開了一條縫,把杯子遞給了迪勒亞斯。
“伯爵,勞煩您照顧公主了。”
迪勒亞斯回身将溫熱的牛奶杯塞到她手裡,當真她的面把之前非常好用的安眠之物放進了杯子裡。
“小公主,聽話,喝了先好好睡一覺。”
伊紗塔麗定定地看着他,聽他的勸告,拿過杯子一飲而盡。
藥效來得挺快的,她并不比上一次被算計着服下藥物時多撐上半刻,便倒頭栽了下去。
迪勒亞斯給人蓋上了被子,将窗簾拉嚴實了,營造了一個适合人睡覺的環境。
然後他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靜靜守着好不容易進入休息狀态的小公主。
當他得到消息,知道伊紗塔麗以凡胎之軀封印了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惡魔,他第一反應就是,那位小公主瘋了。
他覺得無比荒唐,怪誕,甚至做好準備在不久之後就接到伊紗塔麗爆體而亡的消息。
但過了幾天的時間,那位了不得的公主還安然活着,他不由再一次佩服此人,當真是人類之中的奇迹之子。
惡魔不知能夠被她封印多久,但他現在也不在意這個了。
他算着日子,那位接受了血族血液的小公主差不多也該得到一些補充的力量了,于是他今日主動找上門來,結果還沒進去城堡之中,就感受到這棟建築的周圍彌漫着死亡的氣息。
他心覺不妙,立刻進入了城堡之内,他的身份已經被這裡的人熟識,沒有人攔着他,甚至他還感受到那些人望着自己接近公主房間時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期待。
果然,小公主當真就出事了。
現在,就坐在小公主身邊的他,看着這個年輕姑娘的模樣難免心中不忍。
連連遭受打擊的她,真的還能撐得住嗎?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他是為了血族,為了保證惡魔被堅固的封印,所以才對伊紗塔麗照顧有加。
但是,實話實說,他如此為着小公主,又豈敢說沒存半分的私心呢?
隻可惜,小公主拿他當半個老僵屍,瞧不上呢。
夜幕垂下之時,有人輕輕敲響了伊紗塔麗的房門,是貝卡将晚餐送了進來。
貝卡向着昏暗的屋内張望了一番,小聲詢問伯爵道:“公主還沒有醒來嗎?”
“就讓她多睡一會兒也好。”迪勒亞斯壓低聲音說着,将晚餐接了過來,便支走了貝卡。
這一番聲響過後,伊紗塔麗有了轉醒的迹象,她平放在薄被外面的手輕輕動了動,掀開發沉的眼簾,眼珠僵硬地轉了轉。
迪勒亞斯注意到她的動作,立刻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松了一口氣地說道:“你這身體素質叫我不得不佩服。隻是你若長久過着當下的日子,早晚有虛耗盡了的時候。”
伊紗塔麗循着聲音轉動視線,目光遲緩地落在了迪勒亞斯的臉上,然後笑了笑,“你回來了。”
“啊?”迪勒亞斯一愣,“你清醒了嗎?”
他轉身想要給小公主倒一杯水,叫她喝了好清醒一下。可在轉身的一刹那,他的手被握住了。
迪勒亞斯渾身一僵,他回頭看去,小公主正拉着他。
“别走,哥哥……”
迪勒亞斯微微抽了一口氣,她果然還是沒睡清醒吧……
雖然這麼想着,他仍然坐回到床邊上,緊緊回握住伊紗塔麗的手,輕聲安撫道:“不走,我哪兒都不去。”
伊紗塔麗閉了閉眼,有些哀傷的再次望向眼前之人。
窗簾不知何時被拉開了一條縫隙,柔柔的月色傾瀉進來,打在了床邊人的側臉上,他臉頰的輪廓也因此顯得柔和起來。
“你還管我嗎?”
迪勒亞斯一頓,他望着小公主的眼底,不确信此刻在她的眼中,自己究竟是誰。
但他還是用力點了點頭,“管,我管你。”
小公主終于放松了拉着他的力道,收了手再次合上了眼,不知又進入了一個怎樣的夢境。
迪勒亞斯沉默地坐在床邊,他回望向萊洛的棺材,心道此人的确是個有本事的人,真就叫伊紗塔麗這般的人物如此念念不忘啊……
人族之間的感情,他有些理解不了呢。
次日清早,伊紗塔麗再一次醒來,她撐起上半身坐起,揉了揉額角。
迪勒亞斯在她的床下打了個地鋪,昨天不知道守着她到幾時,瞧着也是挺累的模樣,現在還沒醒。
怪她昨天安排不周,都沒有給迪勒亞斯準備一間暫住的房間。
她悄聲從另一側下床,站到萊洛的旁邊,望了望他的模樣,手心覆在冰棺之上,感受着更加寒冷的溫度,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迪勒亞斯還是被驚動了,他坐起來,揉着頭發看向伊紗塔麗,笑了,“精神恢複得不錯。”
“多謝你昨天的幫忙。”
“客氣。”他擺了擺手,“之後我也會算着日子定期來找你,把用作補充力量的血液送來。”
“那就勞煩你了。”
“與其說客套話,小公主不如幫我叫一份豐盛的早餐吧。”迪勒亞斯朝她眨了眨眼。
伊紗塔麗點頭,叫來貝卡,讓她将早餐送進她房間,她和迪勒亞斯一起吃。
早飯過後,迪勒亞斯披上了鬥篷,與她告辭,回到了血族領域。
奧斯汀見客人已走,便硬着頭皮找上了伊紗塔麗,與她談及有關萊洛下葬的事情。
“别國的王子死在了我們的地方,如果再不好好安葬,送他回故土的話,恐怕會多生事端。”
“事端是你挑起的,你自己去處理。萊洛……我不會放他離開我身邊。”
奧斯汀頗為頭疼的歎了口氣,“小伊紗,你總不能看着你的青梅竹馬終無法得安息吧。”
伊紗塔麗涼涼地盯着他,“你再多嘴,我就真的弄死你。”
奧斯汀:“……”最終他還是被關在了門外。
三天過去了,伊紗塔麗鮮少離開自己的房間,成日間就守着冰棺,望着裡面安然躺着的人發呆。
強留一具已經沒了生命的身體在身邊,真的有意義嗎?
她有些出神,頻頻思考着這個問題,卻也得不到一個答案。
萊洛真的會不得安息嗎?她忌憚着這個,心中難安。
五日後,奧斯汀又是緊張兮兮的找上了她,與她重提舊事,擺出一副今日就是打死他也要在萊洛的事情上得到一個說法。
然後他又被伊紗塔麗狠狠瞪了幾眼,險些又要挨上兩個巴掌。
“你到底為何這麼執着于萊洛的事情。”伊紗塔麗看着他,懷疑道。
“萊洛殿下的死終究是與我脫不了關系,我想盡可能的彌補他。”
“……”她未置可否,隻是不再出言罵他了。
第六日,奧斯汀再一次敲響了她的門。伊紗塔麗沒有應門,于是他便隔着門說明了事宜。
“我為萊洛選定了他家鄉的墓地,你就讓他魂歸故土,早得安息吧。”
伊紗塔麗不理會他的說辭,奧斯汀便憂心忡忡地走了。
第七日的淩晨,奧斯汀的門被撞開了。
連日來睡眠質量堪憂的他其實也才入夢不久,這會兒還在夢裡的奧斯汀吓了一跳,他蹦起來,在看清來人是誰之後立即散去了睡意。
“小伊紗?”
伊紗塔麗将一份能夠瞬移的魔法道具塞給了奧斯汀,伸手一指已經搬到了奧斯汀門外的冰棺。“早去早回,處理的妥善一些。”
奧斯汀一愣之後,立即起身打理自己,連連向她保證,自己一定會處理妥當萊洛的身後事。
她得了承諾,便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小伊紗,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不了。”伊紗塔麗經過了萊洛的冰棺,沒有回頭。
奧斯汀用上了魔法道具,帶着冰棺瞬移到了萊洛的國度之中,去了他事先選定好的墓穴位置,完成他對伊紗塔麗的承諾。
遠在自己國度之中的伊紗塔麗,感受着距離自己越發遠了的人,心中起起伏伏的情緒逐漸平息,整顆心都似被封死了一般,再難有一絲波動。
她站在自己的窗前,望着萊洛的家鄉所在方向,一站便是一整日,直到夜深了的時候,奧斯汀回來了,第一時間來向她彙報情況,說一切順利,請她安心。
令奧斯汀感到意外的是,伊紗塔麗并沒有很在意他的回禀,甚至都沒有細問兩句有關萊洛墓地的詳情。
他一股腦的将該說之事與她講明,便隻得了對方淡淡一句“知道了”。
奧斯汀冒了一頭的冷汗,退出了伊紗塔麗的房間。
芙爾娜接替着走了進來,默默站在妹妹的身後,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她。
“你要是真沒什麼好說的,就不用站在這裡挨累了,我們倆也都挺尴尬的。”她回頭看向攥着裙角站在後面的芙爾娜,無奈道。
“小伊紗,别再難過,放過自己吧。”芙爾娜柔聲勸着,雖然她也明白這不疼不癢的話起不了什麼作用。
伊紗塔麗還是很好脾氣的回應了她一聲,“我盡量。”
二人之間半晌無言,正當芙爾娜想要就這麼離開這間屋子時,伊紗塔麗忽而問她,“姐姐,你還惦念着菲爾斯嗎?”
這話問的突然,芙爾娜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也很快平靜了下來,如實的答了她。
“是,我還記挂着他,不知他在地下那無光之處,生活的是否還過得去。”
“是嗎……”伊紗塔麗點了點頭,“謝謝你還來安慰我,也不知道你現在心中真實想法如何,但就如你說的那樣,我該放過自己,給自己的未來留下一條往生之路。”
芙爾娜聽着她的話,胡亂地點着頭。
“放過自己……”伊紗塔麗背着手,頭微微仰着,視線卻也不知落向了何處。
“放過自己,也放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