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淩雲捧着毛乎乎的圍脖，驚愕地睜大了眼，“這是那隻狐狸身上的？”
音旋點了點頭，反過來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他如此震驚的原因。畢竟他們與炎玉碰面之前，自己就說過此來的目的。
“你……你把它殺了？”
音旋表情一滞，原來對方是在驚訝這個啊。她微一挑眉，反問道：“你覺得呢？”
淩雲一時難以回應，也說不清自己現下心中作何感想。
那隻狐狸的實力他看在眼裡，遠比與自己糾纏的龍朔還要強大。他沒能在龍朔的手下讨到便宜，而音旋卻在炎玉那邊大獲全勝，甚至帶回來了戰利品……
想到這其間的差距，淩雲渾身冒起冷汗。先前顧忌她孤身被傳送到神使森林，自己出于責任與保護的心理，選擇借用追蹤符來此尋她，這種行為……現在怎麼顯得這麼可笑呢？
淩雲穩住心緒，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對方神情淡淡的，眼中平靜到看不出情緒，沉默地回應他的注視。
或許是因為此刻獨處，她覺得沒有必要再在自己面前多做掩飾，所以那種一貫挂在臉頰上的清淺笑容已完全消失不見。
莫名的，對上那雙漆黑的眼，淩雲微微一瑟縮，竟生出了懼意。不，說是畏懼不太恰當，應當稱之為“敬畏”。
她隻是一個級别普通的水系魔法師，這一點在最初的一節魔法課上已經被證實了。淩雲心中盤算着，想不通對方憑借這樣的實力是如何應對那隻上古神獸的。
除非，她的實力不隻于此，她從一開始就在掩飾，而且瞞過了包括蒂蘭老師在内的所有人。
當這一念頭躍入腦海時，淩雲下意識地抽了一口氣，一種更加可怕的想法閃過。
蒂蘭是何許人也？那是接近巅峰的水系魔法師，這一系别的強者伴生着一雙勘破迷障的眼睛，可以依據本能來辨别真實與虛幻。
音旋的掩飾是如何瞞過蒂蘭的？除非這個人掩藏的實力，實則已經淩駕于蒂蘭之上。
音旋淡定地看着少年這一時三刻中變個不停的反應，暗自歎了一聲，覺得有點好笑。
他那忽而震驚，又忽而恐慌的表情實在是太豐富了。早在今日之前，她沒想過會在年少穩重的少年臉上看見如此之多的表情。
不得不說，淩雲是個聰明又敏銳的人。隻看他那短短一刻中的反應，音旋毫不懷疑，對方正在重新對自己進行評估。
有什麼原本是被那少年認定了的事情正被颠覆着，而他所推測的方向是正确的。
雖說如此，音旋也沒有想要在他面前坦白的打算。說到底，淩雲隻是一位才與她認識一個月的普通同學而已。即便這位同學的心地不錯，善良而純粹。
“你在想什麼？”少女的手輕輕在他眼前揮了揮，聲音柔柔的傳入他耳邊。
淩雲回神，對面離得很近的那張臉上已然挂上了溫和的笑容，就如初見時那般。
“你不會真以為我把它殺了吧？”音旋微微彎起的眉眼中帶着輕松而真誠的笑意。
下一秒，她俏皮地笑出了聲，“怎麼可能呢？對方可是相當高級的上古神獸啊。”
淩雲一怔，一瞬間隻覺得她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煙消雲散了，仿佛剛剛自己心中升騰起的敬畏隻是錯覺罷了。
他少見地以遲疑的目光望着對方，似是在等待她進一步明确的解釋。然後對方便真的如同聽見他心聲一般，細聲細語地解釋起來。
“那裡有片湖，那隻狐狸不精通水性。”音旋說這話時，雙眼坦然地望着淩雲，“我設計把它扔進湖裡，趁着它掙紮的時候施法将它凍在了水中。”
淩雲眨了眨眼，這也行？
看出他的質疑，音旋輕輕一勾嘴角，指向如今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那條龍，“就和方才被冰凍的它一樣，很難相信嗎？”
“不……”淩雲回頭瞥了一眼龍朔，似乎從它的臉上看出了欲言又止。
不過他想，音旋應當沒有說謊。隻是，想要将神獸完全冰凍住，所耗費的魔力必定不少，時機也要抓得準。
那隻脾氣暴躁的狐狸，難道是連同着整片湖泊一起被凍住了嗎？
事實證明，淩雲猜對了。如果他現在好奇去看，就會發現炎玉依然被凍在湖裡，而且脖子一圈的毛已經不見了。
那圈潔白柔軟的毛，現在正握在淩雲的手中。
“你剛才在想什麼？表情好可怕。”音旋反客為主問道。
淩雲幹澀地搖了搖頭，“不，沒什麼。”
“那麼，有一個問題我想要問問你。”她輕輕笑着，看上去異常無害。
“淩雲，人界如今存在的魔法世家，其實都是這幾百年間因為環境改變、靈氣稀薄，而逐漸退化了魔力的神族，是吧？”
“是，怎麼了？”
“那有沒有可能，曾經在神界名震一時的強者，在千百年間經曆轉世輪回，投身到了現在的魔法世家之中呢？”
“這應該不可能。”淩雲不知道她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回答得果斷。
“各大魔法世家當初便是因為實力退化，不足以在神界占據一席之地，所以才轉戰人界尋求變通生機。這些年天地靈氣潰散，世家之中諸多後人甚至成為了完全沒有魔力天賦的普通人。若是在神界名震一時的強者，即便經曆了輪回，靈魂中蘊含的強大力量亦是不散的。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轉生在人界呢？必定還是會存在于神界之中的。”
音旋靜靜聽着他的判斷，末了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隻不過……
她看着面前溫文爾雅的少年，想起炎玉和龍朔這種上古高級神獸對他的态度，确實是有問題的。
她沒有就此事多言，似乎隻是純粹表露一下好奇心而已。
淩雲撫過手中的雪色圍脖，那隻狐狸的皮毛保養的很好，柔順有光澤，軟軟的摸着很舒服。
“音旋，這個真的要送給我？”淩雲不理解她這種做法的意義。
“啊，送你了。”她壞笑了一下，“我看它對你的敵意大到莫名了，如果你收着這份戰利品，應該會讓它更心堵吧。”
淩雲：“……”
原來是因為這種理由嗎？
龍朔維持着那一臉的欲言又止已經太久，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它垂下頭，湊在淩雲耳邊沉聲喚了一句：“主人。”
不太習慣背後跟着這等龐然大物，淩雲被吓了一跳，“怎麼了？”
龍朔低聲勸道：“炎玉的東西，你即便留下，也别張揚着戴出去。那家夥……報複心極強的。”
報複心強？淩雲聞言不由瞥了一眼音旋，對方背着手放松地站着，微微仰頭放空大腦，似乎完全沒有注意龍朔與他說的話。
說起報複心，這姑娘也不弱吧？為了報仇，她可是計劃了兩年，一旦得到機會便毫無遲疑地來了。
某種意義上，音旋與炎玉的個性太像了，倒真像是主仆間的一脈相承。
“對了，狐狸呢？你隻收了戰利品，沒有收它為靈寵嗎？”淩雲奇怪道。
龍朔搶先一步嗤笑一聲，“那家夥才不會易主呢。”
“為什麼？”淩雲好奇。
“因為它認定的主人，是公認的最強者，它為此驕傲了半輩子。”
音旋面上輕輕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它注視着龍朔巨大的身形，慢悠悠地走上前兩步。
人類的身軀明明看上去那麼渺小，但因為那張令它從骨子裡敬畏的臉孔，龍朔渾身一僵，默默往後退了退。
“小龍。”她聲音柔柔的，還帶着一絲甜，彎彎的眼睛中滿是笑意，“搞清楚啊，是我不要它。”
“是是是，您說的是。”龍朔點頭如搗蒜。
淩雲詫異，驚訝于龍朔這一時半刻對她也改換了稱呼。他沒動聲色，低垂着眉眼，眼珠微微一轉。
“淩雲，你現在有兩個選擇。”音旋看了看天色，天邊的橘紅已經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蔚藍。
“一是你就在此休息一晚，恢複體力，等待明天到來，繼續應對學校的考核。二是你現在掉頭離開這片高級神獸領域，去找同學們會合。”
淩雲一怔，“你不準備和我一起回去找大家嗎？”
“我想去神界看一看。”
“啊？”淩雲意外地看向她，“你去神界做什麼？”
“好奇嘛。”音旋向後指了指，這片領域盡頭隔絕着一面堅固的結界，結界背後就是神族的栖息地，是傳說中神明所在之地。
栢文，那個如今神界最強的神明也在那裡。
她剛剛拒絕了銀發神族的邀請，拒絕與栢文見面，現在倒也不是反悔了。就像她對淩雲說的那樣，她是好奇，是對從未涉足過的神界産生了強烈的好奇。
有些困惑了她很多年的事情，直覺告訴她，神界會有答案。而此番再度抵達神使森林，與神界僅剩一道結界相隔，這是很好的一次機會。
“你能順利通過去往神族的結界嗎？”淩雲質疑道。
“試試就知道了。”她的話聽起來沒有什麼說服力，仿佛真的就準備去碰碰運氣。
“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雖然剛還懷疑她在隐藏實力，但驟然聽聞她要動身去神界的念頭，淩雲依然不放心她獨自前往。
神界于大多數人而言是過于神秘的地帶，魔法世家自從千百年前離開那裡後，也未得機會再度返回。故而世家之中有關神界的記載已經陳舊，沒什麼可信力，也代表不了神界現狀。
讓一個女孩子孤身去這樣未知的地帶，淩雲不放心。
真是個善良的少年啊。音旋唇邊的笑容擴大，望着淩雲的目光中多了些欣賞。
可惜，善良到過頭了，是會給自己招惹事端的。
明明已經在高級神獸領域遭受到一次針對了，但是那種瀕臨絕境的體驗似乎并沒有讓他學乖。
否則，他應該很容易就能意識到，跟在她身邊，隻會讓本不确定的風險翻倍。
有些淩雲一時想不到的事情，現如今跟在他身後的龍朔卻能夠替他謀劃。在主人說出要一起前往神界後，龍朔醞釀着該怎麼阻攔他。
“主人，我也有十幾年沒去過神界了，聽聞那裡的情況不太妙，您還是不要随便去那種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