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信他,事情會有轉圜的餘地。
如果,他信他。
也許自己,也可以不用走到那樣窮途末路的一步。
但一夕之間,風雲劇變。
賀霆山突然危在旦夕,着陸時,這消息已經傳遍。
未經正式報道的消息中說,他們是出了車禍,司機老張疑似喝了酒,他駕駛的車輛在行駛中突然失控沖出了道路護欄,送醫途中,老張不治身亡,坐在後座的賀霆山生命垂危。
有人說,這就是一場酒駕造成的悲劇。
也有人說,老張跟在賀董事長身邊做司機多年,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是中了神經毒素導緻的軀體突然麻痹,也許是誤服了什麼保健藥品導緻的。
目前,警察調取了監控,身亡的老張被安排了屍檢,他的妻子也被叫去配合調察。種種迹象都表明,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意外。
小鹿聽聞消息,瞬間想起風洵當初手上的那瓶毒藥——義父還是動手了,沒有懸念。
那麼賀昀之呢,他的父親出了這樣的事,他現在怎麼樣了?
義父會對他下手嗎?他的其他家人此刻還安全嗎?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此時此刻,一定會陪護在賀霆山身邊吧?
他已數日未睡,卻因忐忑不安及某種無論如何都無法消化掉的疑懼,又第一時間趕去了賀霆山所在的私人醫院。
傍晚時分。
他到了醫院大樓。
進電梯時,看到兩位白發蒼蒼,衣着考究的老人,他們神态哀傷。
他望着跳躍的樓層數字,忽的聽到那老婦人哀切低語:“霆山恐怕時日無多了……”
他心間一震。
倏忽“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走廊上徘徊着保镖,大概是為了防備記者媒體,主理接待的是一名面生的黑色西裝男子,他面容沉靜,此刻正站在那群保镖中間。
那兩位老人經過時,他微微颔首,讓開了道。
而當小鹿要跟着過去時,卻被他擡手攔住了去路。
小鹿道:“我來探望。”
那青年道:“現在不是探訪時間,除直系親屬以外,其餘人等都請回吧。”
“我想,我想請問,賀昀之,還有賀夫人……他們在裡面嗎?”小鹿聲音滞澀起來。
“賀夫人悲傷過度,體力不支,回去休息了,賀先生擔心母親,現在陪在她身邊。”
那青年一邊說着,一邊以鷹隼般的目光審視他,而後平靜地又道:“我是賀先生的助理,負責傳達他的指示,請回吧。”
小鹿聽到他的話語,擡頭瞥見他的眼神,靜如深淵暗流,底下透着匕刃寒光。
那被看穿的感覺,激得他整個人後退一步,脊背止不住發抖。
他隻感覺倏忽之間胸腹、胃部劇烈不适,轉身離開時,幾乎慌不擇路。
電梯一路下行,作嘔感洶湧而來。
未及走到垃圾桶旁,直接在花壇草叢邊嘔吐出來。
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吐出來的盡是燒灼苦澀的酸水,直至喉間開始有血腥味。
不知什麼時候,眼前有人朝他遞來一瓶水。
小鹿摸索着接過那瓶水,擡頭卻看到是風洵。
風洵歪着嘴角朝他笑了笑,後退兩步,倚靠着一旁的樹幹閑散地抱起雙臂。
他道:“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你在想,‘他竟然還敢來,還敢若無其事出現在這裡’,是嗎?”
小鹿急促呼吸,瞳孔緊縮,“是你下了毒,你安排人在他司機的飲食裡下了毒!是你一手策劃了這場車禍!”
“賀董事長出了這樣的意外,我很遺憾,但出于義父的情面我過來探望,合情合理。”風洵道:“你這樣揣度我,我可就要傷心了。當初我們兩人一起商議這番大計的情景,我還曆曆在目,你對我說過什麼,我還沒忘呢。”
他又道:“聽說賀董的司機老張是突發肢體麻痹無力導緻的車禍,早幾年前他患了慢性病,因此一直有喝藥酒的習慣,這症狀倒是像我們以前一次任務中實施過的手段,把人家泡在酒裡炮制過的川烏,換偷梁換柱成生川烏草烏,讓人急性□□中毒……”
小鹿面色森然地看着他。
風洵的目光晃過他身後,随即又微微站直了身體,朝他走了兩步,輕嘲道:“不過,我還沒那麼蠢,為了制造一場人為車禍,去往一個盡職盡責幹了半輩子的專職司機酒裡下毒。”
“……”
“或許真的就隻是場意外呢,是他們自己氣數将絕了。”
他話說完,與他擦肩而過,似乎是要離開了。
但下一刻,他的聲音在他身後不高不低地響起:“喲,賀先生你回來了,真巧,你母親怎麼樣了?”
當然,他沒有得來回應。
風洵也不必等待他的回應,這明知是自讨沒趣的問候,卻也充滿意趣,他哂笑一聲,揚長而去。
小鹿回過頭,他看到了賀昀之。
他站在路燈下,目眦欲裂,影綽的光線折射出他眼中一星光點。
小鹿踉跄地朝他走過去……
他的面孔越來越清晰。
然後他忽的感覺到了陌生,以及一種再也過不去了、那段距離永遠也無法走過去了的恍惚感。
他漸漸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