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高級病房,柯甯吸着氧氣,旁邊心跳檢測儀均勻跳躍着細線。
他一貫有着姣好的面相,五官柔和,膚質細潤,是一種溫室裡養尊處優長大才會有的底色。而現在他破了相,颚骨骨折,令一側面頰青紫,太多無解的心結纏繞着他,恍惚間看去似透着股死氣。
阿泰始終将他照料得很好。像這種與自己有着雲泥之别的人,總是需要更多更細緻的照料。
但很多時候,對方不怎麼領情。
他會神經質地沖他大吼“滾”,或是随手朝他身上丢個東西。
身體恢複一些的時候,他泡在浴缸裡,微微揚起頭想事情。
阿泰拿着毛巾替他擦肩,勸道:“别再想了。”
“憑什麼,他憑什麼能把一切都忘記,憑什麼還能活得這麼開心……”
阿泰想,如果他的背後不是那個柯家,如果,他那雙眼睛在睜開時不是這麼的漂亮,他一定會喂他吃點什麼,讓他一直、一直睡下去。
“其實,您不必要因為被賀先生看穿而惱羞成怒。”他說:“相比當個假惺惺的小人,坦蕩的惡棍或許更有魅力一點。”
這番話果真将他激怒。
但這并非他的本意。
帶着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他的嘴角微微地動了動,像是笑了一下:“少爺,我是最希望你好的。”
柯甯的身體令他永遠無法盡情宣洩他的任何情緒,他沉默着,少傾便平靜下來,随後,那肩膀戰栗般聳動着,他忽的笑了起來。
他伸出濕漉漉的雙手,一捧水潑在臉上,順着前額将一頭烏發往後梳理過去,露出青腫的面孔,那漸漸發狂的笑意在他臉上,顯得扭曲而滲人。
…………
小鹿前來探望他時,他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框眼鏡,手上捧着本《工程流體力學基礎》,正倚着床頭慢慢看着。
“真的很對不起,那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那麼沖動對你動了手。”小鹿把手裡的一束百合花放到桌子上,後退了幾步,跟他誠摯地道歉。
“如果說,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呢?”
小鹿沉默着,恍惚間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是因為賀昀之,才委曲求全來這裡走個流程嗎?”柯甯把書合上,放到一邊。
小鹿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柯甯笑了起來:“你和我印象中的感覺很不一樣,曾經的‘你’可是非常擅長撒謊的。”
他在說什麼?他看出我剛才是撒謊了嗎,小鹿心想。
“你來給我道歉,是為了賀昀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小鹿隻能說。
或許在知道那些事情後的現在,“為了賀昀之”本身也成了一種對他的冒犯。
“你還想着要在他前面好好表現,以增加他對你的好感嗎?”
“……不,我沒有。”
他的話語總是帶有某種引導性,卻又似乎令人無法反駁。再這樣聊下去的話,小鹿恐怕情景又會變成像上次那樣不可收拾。他不想再發生那樣的事,也沒有餘地容許他再對他做出什麼沖動的舉動來。
“上次那件事,真的很對不起。”小鹿說道。
他緊抿着嘴角,心裡編排了會,才又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我都發自内心地跟你道歉。時間不早了,我、我不打擾你休息,先走了。”
“如果賀昀之知道,你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