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赢。
他必須赢。
這恐怕是這輩子自己唯一一次能近距離接觸楚熠,報仇雪恨的機會。
顧衍恍惚間再次來到了那個大雨磅礴的雨夜。
雨水不斷沖刷着臉頰上的淚水,顧衍跪在滿是泥濘的土地,怔愣地扒開那個滿是鐵鏽的水泥桶。
肮髒的水泥桶滿是惡心人的污漬和不知名的蚊蟲,潮濕的土地氣息夾雜着屍體腐爛時傳來的陣陣惡臭。
然而顧衍此刻卻什麼也聞不到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心髒像是早已停止跳動,任憑水泥桶裡是怎樣慘絕人寰的血肉模糊,也阻止不了半分他的行為。
直到他終于看見了那個消失已久的熟悉面孔。
那個永遠會對自己燦烈微笑的,如同太陽般純潔溫暖的面容。
此刻正不成人形的,被砍斷了四肢砍下了頭顱,如同被随意宰殺的豬羊般,變成了一片片殘肢肉塊。
顧衍的喉嚨幾乎失神。
他拼命地想要哀嚎嘶吼,整個靈魂都在此刻被徹底撕碎,卻撕心裂肺地發不出半點聲音。
傾盆的暴雨時不時傳來刺耳的雷鳴,耳畔滿是連綿不絕的雨聲。
顧衍卻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他的太陽被踐踏進了污泥,此後的人生裡便隻有黑暗籠罩。
顧衍猛然從噩夢裡驚醒,卻發現天空已經轉晴了。
清晨的陽光灑進山洞裡,卻溫暖不了片刻顧衍身上的寒意。
雖然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顧衍沉默地注視着眼前的陽光,逐漸緩和住跌宕起伏的情緒。
他看了眼依舊在睡的楚熠,忽然想起昨天對方話裡提到的隊友。
如果他以後真的找到楚熠,這些Alpha絕對和楚熠同仇敵忾,從而成為自己報仇路上的絆腳石。
他不能繼續留着這個人礙事了。
他本就不需要什麼隊友。
顧衍脫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披到自己身上的外套,放在楚熠身上還給了對方。
他正準備離開,卻忽然被誰握住了腳踝。
楚熠迷迷糊糊地半睜着眼睛,看向準備丢下自己跑路的顧衍笑了笑說:“早啊楚熠少将。”
楚熠其實早就醒了。
多年的軍部生活和魔鬼訓練,讓他的生物鐘精确到了秒的程度。
他睜開眼,便是顧衍緊靠着牆壁的睡覺姿勢。
這種睡覺姿勢極其不舒服,看起來像是在随時要驚醒似的,充滿了對外界的不信任和不安感。
楚熠悄無聲息地走進,半蹲在了顧衍面前。
他看着連睡覺都在警惕外界的顧衍,覺得對方像極了那種漂泊無依的孤狼,随時随地都在亮出尖利的獠牙示威。
像是受過什麼刺激似的。
楚熠越來越好奇眼前這個漂亮卻神秘Omega的。
對方到底經曆了什麼,會有這樣難得的身手,以及這樣無時無刻都在高度緊繃的神經。
楚熠肆無忌憚地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顧衍挺直的鼻梁,卻聽見對方的呼吸忽然開始變得混亂。
此刻的山洞裡安靜得隻能聽見鳥鳴,讓顧衍微不可查的呼吸聲變得格外清晰。
他打量着顧衍緊閉雙眼的模樣,發現對方雖然表面看起來沒什麼事,手臂卻控制不住地開始劇烈顫抖。
楚熠剛想檢查對方的手臂,卻察覺到顧衍想要醒來。
他立刻就躺回了原地的地方,裝作還在熟睡的模樣,卻發現顧衍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好不容易遇見個這麼有趣的Omega,當然不會這麼輕易放對方離開。
楚熠猛然抓住顧衍的腳踝。
他一時心急,感覺力氣沒控制好,估計拽得顧衍有點疼了。
楚熠不動聲色地緩了點手勁,同時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困倦地打了幾個哈欠說:“怎麼了,忽然要走。”
顧衍居高臨下地看着楚熠說:“松開。”
楚熠聞言挑了挑眉。
他瞥了眼那好像蝴蝶骨頭凹起似的細瘦蒼白的腳踝,看着對方皮膚泛起的淺紅指印,聽話的松開了手。
卻在下一秒忽然發作的,直接握住了顧衍的腳腕。
楚熠不給顧衍任何反應的時間,直接就這樣握着對方的腿,不由分說地把顧衍拽到了自己面前。
顧衍猝不及防地坐在了地上,他急忙屈膝抵住楚熠的胸膛,這才防止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近。
“你有病啊。”
始作俑者楚熠回答卻是若無其事地挑了挑眉。
他看着顧衍龇牙咧嘴呵斥的模樣,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罵人都像貓貓叫似的,還隻會罵這一句。
楚熠看着顧衍說出了剛才的感受:“腳踝這麼細,少将,軍部難道虐待你?”
顧衍冷冷地瞪了眼楚熠。
楚熠直視着顧衍的眼刀,他一邊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自己握住顧衍腳踝的手指,一邊直截了當地問:
“你昨天為什麼夢魇。”
其實顧衍睡覺時候安靜得很,除非像楚熠那樣貼近了看,才能看出點不對勁的神色。
但這并不影響楚熠故意釣顧衍的回答。
顧衍沒想到被楚熠看出來了,他絲毫不想被人看出這種弱點,冷漠無情地說:“關你屁事。”
“呵。”
楚熠被對方的不知好歹給氣笑了。
他說話向來是命令式語氣,一來這樣容易到回答,二來他久居高位習慣了這樣說一不二。
向來是問了就必須得到答案的,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毫不留情地回怼,倒是稀奇。
楚熠坐在顧衍對面支棱着長腿,他扶着自己的額頭,深赫的頭發亂成了炸毛的獅子。
雖然是故作委屈的套話,姿勢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審訊犯人似的高姿态。
“你夢魇的時候可是吵得很啊,我又給你衣服又挨凍,根本沒睡好。”
“還要被你像現在這樣冷言冷語。”
這招似乎有用。
顧衍轉過身背對着楚熠說:“你就當是戰争後的精神創傷。”
楚熠聞言忍不住勾起嘴角,好像纏人的蟒蛇般,起身湊到顧衍而後說:“精神創傷可不是你這樣的,少将。”
他說完歪着腦袋,好像挑釁般目不轉睛地看着顧衍。
是我這樣的瘋子才對。
顧衍疑惑不語。
他總覺得這個表面不着調的家夥給人的感覺很危險。
是那種被猛禽盯上後無法脫身般的無名恐懼。
楚熠說完就像沒睡醒似的繼續躺下了說:“等會再走吧,草地現在估計都是泥濘,會把我的鞋子弄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