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臣幹巴巴的看着蕭翎,又回頭看了看其他人,發現他們也都是看着蕭翎說不出話。
其實他想說的是他們完全可以當時不知道此時,畢竟他們這一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将蕭翎帶回京,剩下的是陸晏他們的事。陛下可能會因為他們去幫了有功而獎賞,但是要是蕭翎出了事哪怕隻是在他們眼皮子下受了點傷陛下也可能因為他們辦事不力和罰他們。
再說青州這淌渾水他們不想淌……又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可是話道了嘴邊他們說不出來……
蕭翎盯着他們試圖從他們臉上看出些什麼,可是他隻能看見他們一臉吃驚的看着自己。
外邊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天像是開了個豁口,幾道悶雷閃過,照亮了破敗寺廟裡各懷心思的衆人。
沂城倒是沒有下雨,隻是天邊飄來幾片鉛灰色的厚重雲彩,空氣像是凝結了,異常的悶熱。
陸晏他們一大早起來就想去看難民,杜勇這次沒在找理由推脫,恭恭敬敬地帶着他們去了施粥的棚子,他們身後還跟着那十一個郡守,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穿過鬧騰的街市,一路上人頭攢動,簡直是連個落腳地都沒有了。路邊随意擺着各種各樣簡陋的鋪子,大多數隻是在地上鋪了層草席擺了些東西,占了原本的路,讓本來就不寬敞的道路愈發擁擠了。
陸晏除了上次和蕭翎逛燈會還沒見過這麼多人,皺着眉頭就想問。
還沒等他開口,杜勇倒是先說出來了。
“這條街盡頭有個淩前寺,許願是出了名的準,今天有剛好是廟會第一天,很多百姓都慕名來。”
“原來是這樣。”張熙看着遠處香火缭繞開口道:“想必那邊就是淩前寺了。”
“正是正是,各位大人想的話也可以去拜拜。”
“不必了,還是快帶我們去看看難民吧。”張熙正色道。
他們一路走到城外,哪裡搭了些草棚子,正在熱火朝天的施粥。一對對排的看不到頭的百姓正在井然有序地排隊領粥。
“這就是那些難民了。”
被沖毀的多是田地,加上青州本來就是産糧大省,往年留下了的糧食供百姓們吃上兩年都不成問題,所以城内并沒有多少難民,至于剩下的他們也在安排各地施粥修建,情況是在漸漸好轉的。
這是杜勇補充的。
他們走到草棚前看着大釜裡的粥,濃稠得簡直是将筷子放進去都能立起來的程度,正在咕噜咕噜沸騰着,排隊的百姓雖然都蓬頭垢面但是還算不上骨瘦如柴,也沒出現什麼争着搶着的事。
簡直是好的太過了,跟假的似的。
“哎,你是張熙!”忽然嘈雜的人群中有個中年男人對着他喊道。
張熙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隻是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回頭,隻是在他看清那人時瞳孔巨縮,好似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渾身好似落入了冰水中,四肢百骸霎時間冰涼!
他沒想到這個人會在這!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在這一刻也全都聚集到他們兩之間。瞬間張熙的眼中好像隻剩下那個男子,他們的距離好似在這一瞬間被拉進。
那個精瘦的中年男子面頰凹陷,臉上好似有層擦不幹淨的油漬,但看上去還算是精神。他一看到張熙就從人群中跑出來也顧不上快要排上的隊。
忽然他好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跑到他們面前時趕緊跪下行禮:“草民拜見大人。”
“……好了,起來起來。”張熙趕緊将人扶了起來,并對着他們說道:“這原本是我的同鄉人,多年未見。”
他眼底閃過一瞬間的驚慌但很快就壓了下去,依舊是那副老練穩重的表情,甚至面上還浮現出幾分欣喜,好似真的隻是看見了一個許久未見的熟人。
“這些年來沂城讨生活,剛好遇到水患,也是讓大人見笑了。”那男子起身繼續道。
“我們兩用不到怎麼客氣。”看他的神色是還想和他談些什麼的,隻是那男子卻趕忙後退道:
“那草民就先走了,家裡的妻子孩子還在等着,要是這麼久沒回去的話怕是要擔心了。”說罷再次向他們行了一禮,随後頭也不回的沒入人群。
“……好……”張熙在後面遲疑地說道。
那男子有很快沒入人群看不見蹤影了,這隻是一段小插曲,衆人很快又道了其他地方查看了一番,都沒有什麼問題。
隻是陸晏總感覺張熙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悄悄将吳禾拉到一邊:“你有沒有覺得自從張大人見過了那個同鄉人之後就心不在焉的。”
吳禾思索了一會才開口:“好像沒有什麼差别,可能是多年沒看到對方又在這種情況遇到,有些感歎物是人非?”
陸晏地頭沉吟着,沒在做什麼回應。其實張熙剛剛的神情要說是遇到久别重逢的故人也說得過去,隻是他依舊覺得太巧了。
這一切都好像是被刻意展現出來的。
*
“就進去嘛,聽當地人說很靈的!”程槺拉着方珏就想往淩前寺走。
方珏看了眼烏泱泱的人群,再看了一眼挂在中天的太陽和寺裡飄上空的寥寥青煙,覺得去了肯定是汗如雨下,于是搖了搖頭,果斷地拒絕了。
“我們來青州是來玩的嗎?”他眯着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程槺。
“哎呀,人多好打聽嘛!”随後他不由分說地推着方珏就向淩前寺走。
“真不明白你還信這些。”方珏抱臂看着程槺将許願紙挂在寺中參天銀杏樹上。
“信信也沒什麼壞處嘛。”他沒回頭,依舊挂着手中的紙。
周圍是熙熙攘攘的香客,都在跪拜祈求着,好似高坐在神龛中的諸天神佛真的能聽到他們卑微的祈求一樣。
可是他們現在除了将那點虛無缥缈的念想寄托在神明身上還能做些什麼呢?
“好了,我們走吧。”程槺挂完後跳下闆凳,和方珏站到了一處。
“昨晚他們私下見了張熙。”
這是悄悄安排裡面的下人傳出來的,不過他也隻看見深夜他們走進了張熙的住宿,至于他們說了什麼,說了多久這倒是不知道。
“他們怕是想從張熙入手還是有些難吧?”方珏覺得陽光刺眼,一直眯着眼,“他們有什麼把握嗎?”
張熙在這行人中是官齡最久的,要按理說不可能一開始就從他這邊入手。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在查查總能查出些什麼。”他說道。
兩人夾在雜亂無章的人群中出了淩前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