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站在王家主身旁的王嫣兒時,宋思思神色微變,低聲喃喃,“難怪同為新晉的内門弟子,她今日卻沒有跟王昊一起來内門大比,原來是要等到這時陪她父親來。”
王家脫困後一直沒有動靜,重傷未愈的王家主卻在今日到來,且打斷内門大比,是個人都能猜到他們是來者不善,想到不久前鐘離淨與王家的恩怨,宋思思偷偷看向鐘離淨,還想從他臉上看出幾分緊張,誰知對方還氣定神閑地與謝魇說着話。
而且二人還貼得很近,謝魇幾乎是挨着鐘離淨耳畔的,宋思思眉頭一皺,紅着臉别開眼。
“大庭廣衆之下,竟如此不知羞!”
宋宗主沒聽清宋思思這聲嘀咕,疑惑地看她一眼,視線便回到被王家人擡着進入道場的王家主,作為東道主與多年道友,不管宋宗主心中如何作想,面上仍是極客氣的。
“王家主也來了?正好,我宗門内門大比也要開始了,王家主來得正是時候,快請上座。”
王家人擡着藤椅到道場入口,王家主才自裹得厚厚的披風中緩緩擡起一手,命族人将其放下,王嫣兒神情擔憂地守在藤椅旁,與其一同望向高台上的宋宗主與鐘離淨。
“宋宗主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王家主摘下兜帽,露出滿頭灰白的頭發,蒼白病态的面容已有幾分蒼老之态,唯有一雙眼睛目光如炬,冰冷地盯着高台上的鐘離淨。
他聲音沙啞,底氣不足,勉強用僅存的靈力将其送到每個人耳中,“不過老夫今日來碧霄宗,非是做客,而是有一事相求,還請宋宗主與在座諸位給我王家一個公道。”
他無需多言,底下的碧霄宗弟子都已猜到了他的目的,紛紛議論起來,人群中的王昊也下意識擡頭看向鐘離淨,卻見高台上那人與另一人挨得極近,他立時擰起了眉頭。
不知廉恥!
宋宗主似乎不想内門大比就此被打斷,仍笑得溫和,“王家主說的什麼話,若是王家有事相求,以碧霄宗與王家多年交情,碧霄宗定會傾力相助。本座看王家主重傷未愈,想必一路上山也累了,不如還是先請上座歇息一會兒,此事我們稍後再議。”
謝魇看在眼裡,低聲同鐘離淨說:“我這師尊果真如傳聞中一樣,慣會和稀泥的老好人。”
鐘離淨安然坐在堅硬而冰冷的蛇身鱗甲上,淡聲道:“那師侄看人的眼光還真是淺顯。”
林長老顯然也不願意宋宗主就這樣把事情敷衍過去,揚聲道:“宗主,王家主帶傷前來求助,定是遇到了難事,依我看,内門大比倒不急,不如先聽聽王家主怎麼說。”
宋宗主皺眉,右側座上曜城勢力中的一位家主便站了起來,“是啊,王家主,你究竟遇到了什麼事,不妨直言,我們曜城幾家向來同氣連枝,你的事,也是我們的事!”
他這一說,在座的數位家族代表紛紛點頭附和,王家主拱手道:“諸君仗義!事到如今,老夫也沒什麼不可說的,想必近來王家遇難之事諸位也都聽說了,老夫今日來碧霄宗,便是要為我王家讨回公道,而這一切,都是拜碧霄宗鐘離長老所賜!”
他眼裡閃爍着精光,遙遙指向高台上的鐘離淨,沉聲質問,“敢問鐘離長老,可還記得老夫這半身修為是你所廢?可還記得困住王家的法陣是你所為?可還記得你親手殺死我族中七位族老,殺傷族人數名,令我王家本家精銳幾乎全部毀在陣中!”
他聲聲質問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道場,不少弟子隻知道王家被困與鐘離淨有關,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眼下見王家主直指真兇,這種陣仗倒是罕見,衆人無不吃驚。
站在鐘離淨身旁的謝魇倒還有空腹诽曜城那些早該知情的家族代表,演的太過,有點假。
至于鐘離淨,從王家主到場到現在,無論多少雙期盼着看到他着急不安的眼神盯着他,他從頭到尾都穩穩坐在上面,就連此刻被王家主指着質問,他也隻是挑了挑眉。
鐘離淨不為所動的态度讓激起了王家主心底的恨意,他咬了咬牙,“因為先前族中小輩與鐘離長老的一些摩擦,鐘離長老對我王家一直有誤會,七日前,王家特意設下宴席請鐘離長老赴宴,想借此與鐘離長老修好,未曾想,當夜鐘離長老竟對我二弟的長子王熙下了情毒,意圖不軌,我那侄兒本就體弱,多年來一直用湯藥吊着命,根本受不住情毒的摧殘,當夜便去了!我王家當時隻想要鐘離長老對我侄兒的死給出一個交待,結果……我王家今日的下場,在座諸君也都看到了。”
要說鐘離淨與王家的恩怨若隻是為了王昊的話,早就聽聞鐘離長老為了王昊發瘋流言的碧霄宗弟子倒是不意外的,沒想到王家這裡還添了個給病弱之人下情毒的罪名……
這是何等的龌龊?
林長老滿意地看着道場上下不少人對此露出鄙夷的神情,旋即露出怒容,應道:“此事若屬實,我碧霄宗定然不會包庇這等無恥之徒,鐘離長老,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鐘離淨倒是不在意旁人的視線,他隻看到王家主對他的恨意,他彎了彎唇,“你接着說。”
被無視的林長老這回是真怒了,同樣暴怒的還有王家主,王家主盯着鐘離淨須臾,攥緊拳頭,給身旁的王嫣兒使了個眼色,繼續道:“老夫自然不會平白無故冤枉人,我侄兒王熙的死就是證據。曜城趙家在醫藥一道上最為出色,王家脫困後,老夫特意請來趙家家主驗明我侄兒之死确實是因為幻情花毒,而幻情花一般生長在極北之地,并不常見,不久之前,曜城隻有徐家商會收了一批幻情花準備提煉入藥,隻是還沒到手就被碧霄宗要了去,徐家長老與趙家的單據都可作證!”
他說話間,王嫣兒已經取出幾張印着徐家商會印章的單據,趙家與徐家的人也站了起來。
徐家主道:“這張單據确實是王家人前兩日到我家商會取的,上面有碧霄宗進購幻情花的日期與數目,正是在王家出事前的兩天。”
趙家的則是一位精通醫術的族老,“王家小少爺确實是因為體弱受不住情毒,才會猝死。”
沒等王家主再開口,主峰藥庫的長老便慌忙站了起來,朝上首的宋宗主與林長老拱手,“宗主,林長老,那株幻情花确實是我從徐家商會要來的,原本隻為入藥煉制迷神散,隻是剛到藥庫沒多久鐘離長老就來要了去,此事我座下弟子皆可作證!”
林長老冷笑一聲,找準機會怒斥鐘離淨,“鐘離淨!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麼話可狡辯!”
他也不等人回話,轉頭就跟宋宗主說:“師兄,宗門有此敗類,連我也羞于面對在座諸君!縱然白玉師叔為宗門作出再多貢獻,也耐不住這畜生如此敗壞宗門與師叔的名聲!師兄,不可再護着他了!我身為執法堂大長老,理應為宗門清理門戶!”
衆人好像串聯過口供似的,人證物證确鑿,宋宗主一時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臉上神色為難。
“這……”
“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林長老又添了一把火,遙遙與幾位家主對了一眼,冷肅面容上露出一抹殺意,“師兄,這半年來鐘離淨屢屢闖禍,你都以不能讓白玉師叔寒心為由護着他,可他竟能使出下情毒這種龌龊手段,又用白玉師叔留下的玄樞真符将王家困在滅殺陣中,若無辨真尺,王家全族人的性命難保啊!師兄,你還未發現嗎?我們這些年的縱容隻會讓這厮越來越肆無忌憚,視人命為草芥,鐘離淨早已經堕入魔道!”
堕入魔道,在正道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