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鐘離淨被困，謝魇也沒了笑容，垂眸盯了一陣懸在金光法陣上空的三寸玉尺，趁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他悄然退到高台邊緣，一手按住正要偷偷離場的大白蛇妖角。

大白蛇沖他呲出毒牙，想恐吓他放開自己，它方才借鐘離淨的光得意了一陣，眼下見鐘離淨被困，不管能不能出來，它當然是想跑的。可不知為何，謝魇沖它一笑，它就沒由來地渾身脫力，軟了下去，蛇身一垮，低着頭任由謝魇踩到它頭頂上。

謝魇順手抓住窩在大白蛇尾端泛紅的妖角後面的青鳥，無視青鳥撲騰翅膀要啄他的動作，單膝蹲下拍拍大白蛇腦門堅硬的鱗甲。

“下去，換個安全的地方。”

大白蛇覺得他可惡極了，身體卻莫名其妙地随着他說什麼做什麼，蜿蜒着往角落裡退去。

小青鳥聽到謝魇這話好像更生氣了，叽叽叫起來。

“莫急。”

謝魇也不嫌它煩，還笑着揉了揉青鳥腦袋，他瞥向道場下時，琉璃眸中流露出笃定之色。

“我将所有賭注壓在他身上，賭的就是他一定會赢。”

辨真尺隻現身一瞬，金光便将鐘離淨吸入了一個虛無之境，無風，無物，一片死寂，鐘離淨望着白茫茫的天際，在視線範圍内除了自身全都是刺眼的雪白的環境待久了，他出現了眼前閃過黑影的假盲現象，他閉了閉眼，忽然運起靈力揮向身後。

本來空無一物的掌下響起一道嘶啞如風聲的哀鳴，緊接着化作幾團白霧試圖纏上鐘離淨的手，鐘離淨早有察覺，掌心凝起靈火，正欲出手，眸子倏然一緊，望向别處。

熟悉的靈力撲面而來，已近眼前，鐘離淨無奈之下隻得先應付這邊，裹着靈力的手掌與對面那團靈力相撞，相當的實力令他不受控制地被擊退幾步，一時不慎，讓那幾團白霧得了手，沒入掌心，黑紅色的脈絡自掌心浮現，如藤蔓飛快爬上手腕。

鐘離淨望了眼黑紫妖紋逐漸染上手腕的整個手掌，再擡眼望向對面，一個與他衣着相同、相貌也一模一樣的‘鐘離淨’緩緩落到地上，赤足踩在虛無之境上，同樣冷冽的黑眸朝他看來，二人相對而立，幾乎一緻的神态，恍然像是在照鏡子一般。

鐘離淨右掌上浮現出一層冰霜，完全裹着黑紫色脈絡，将其阻截在腕部，他甩了甩已經開始發麻的右掌，望着對面的自己，清冽黑眸裡卻露出了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

“破陣至寶，同時也蘊含着三千法陣，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白玉笙，這就是辨真尺嗎？”

對面的‘鐘離淨’手中緩緩凝出一柄冰霜結成的鋒利長劍，赤足踩在地上，快步向他沖來。

一直在觀察對方的鐘離淨黑眸卻閃爍着格外明亮的光芒，同樣化出一柄冰刃，迎上對方。

砰——

雙劍相撞，冰冷的鋒利劍刃卻擦出了炙熱的火星。

二人近在咫尺，照鏡子的錯覺越發濃烈，鐘離淨從未這樣近的審視過自己，他忽而輕笑出聲，“從前聽人說過，人最大的敵人還得是自己，原來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對面的‘鐘離淨’不像一個仿造之物，他不僅擁有鐘離淨的外貌，連眼底的瘋狂幾乎都一樣，開口便道明鐘離淨話中的‘你’是誰。

“白玉笙怎麼想我不清楚，但我今日既然得以誕生，便是要取代你，成為真正的鐘離淨！”

“好大的口氣。”

鐘離淨不怒反笑，黑眸光芒灼人。

“不愧是我。”

鐘離淨覺得這個僞造的自己很有趣，不過……他頗為遺憾地看着對面的‘鐘離淨’，“不過很可惜，能從辨真尺走出去的，隻有我。”

二人之戰一觸即發，在熟知對方實力的情況下，扔法陣都會被識破，鐘離淨自诩沒有自己破不了的法陣，也很清楚對面的自己必然也複刻了這個能力，那便隻剩肉|搏！

以他最不擅長，卻最快、也最為有效的解決方法！

對面的‘鐘離淨’俨然也是這麼想的，二人沒有動用法術，而是在比拼他們不擅長的劍法。

不過片刻，二人身上都落下不少傷痕，血水浸染了他們藏青色的道袍，染紅冰冷的劍鋒。

在這片虛無之境中，沒有人知道過去了多久，鐘離淨隻知道他的體力消耗得很快，快耗盡了，他知道對面的自己同樣快要到達極限，二人相視一眼，同時揮出最後一劍。

這是最後的殺招，俱劍指對方的命門，冰霜結成的劍尖直直撞上鐘離淨心口，他沒有躲，竟徑自撞上去，與此同時，他手裡的劍離另一個自己的心口也隻剩下半寸。

在這生死關頭，對面的自己卻亂了，看着殺機已至，他竟後退半步，手中的劍也偏了半寸，自鐘離淨心口而入，卻穿過肩胛而出。

鐘離淨仍舊沒有退後半步，仍是趁機往前一步，狠狠将這一劍送入了另一個自己的心口，劍鋒撕破布料而後穿透血肉的聲音極清晰，然後滾燙的血水飛濺到了地面上。

身上的疼痛使鐘離淨此刻無比清醒，他雙目緊緊盯着另一個自己，對方死死瞪着一雙黑眸。

“為，什麼……”

鐘離淨看到他眼裡的不甘，染上血色的唇微揚起，将長劍抽出，一串血珠沿着長劍劍尖滾落雪白的地面，另一個自己終于倒下，他不吝憐憫地告訴對方答案，“因為真正的鐘離淨不怕死，更不會輕易認輸。”

而另一個他生來就是為了取代他走出辨真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