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環上有個暗扣,将内外環拼接在一起,謝魇指腹推開内環打開,就要往鐘離淨腳上套。
鐘離淨似乎才從他的蠱惑中清醒過來,空着的右腳輕輕擡起,踩上謝魇捏着金環的手背,“真的隻是護體法器?而不是想要借它窺探我的行蹤,或是用它困住我?”
他輕擡下颌,斜睨謝魇,冷冽眸中滿是不信任。
謝魇本以為自己要得逞了,握在鐘離淨左腳腳踝上的手輕撫上小腿,無不遺憾地仰頭望着鐘離淨,“師叔腹中懷着我的兩顆蛋,本就很辛苦了,我怎麼會傷害師叔呢?”
“是嗎?”
鐘離淨感受爬上小腿陰涼柔軟的觸感,緩緩擰起眉頭,俯身靠近謝魇,原本踩在他手背上的右腳慢慢往上,抵在謝魇心口位置,謝魇隻好松開他,轉而握住他的右腳。
“師叔……”
鐘離淨在謝魇眼中向來是天地最完美的造化物,從頭到腳、每一根頭發絲都美得無可挑剔,謝魇望向被他踩在胸口上白淨漂亮的右腳,感覺他藕粉的指甲都格外可愛。
謝魇勾了勾唇,修長冷白的指尖順勢劃過腳腕,撫上微微弓起的腳背,輕輕按在心口上。
“師叔可有感受到我的心跳?”他笑道:“我有沒有說謊,師叔是可以感覺得到的吧。”
鐘離淨眉心一緊,感覺這家夥臉皮真是厚沒,都這樣了還不生氣,還隻顧着占他便宜?
謝魇原本已打消的心思又升起苗頭,眸中閃過一絲暧昧的光芒,指腹摩挲着鐘離淨腳背,感受着這片溫熱細膩的肌膚,手指仿佛化成小蛇蜿蜒而上,似要纏上鐘離淨。
“師叔,夜還很長……”
鐘離淨聽他的潛台詞果然是想跟自己雙修,今夜已由謝魇放肆過幾回的他正欲将主權奪回,忽而感覺到一股隐藏的殺氣悄然踏足客棧,他頓了頓,腳尖點點謝魇胸口。
“夜還很長,你的麻煩也不少。”
二人皆是神識強大的修士,謝魇也感覺到有外人正在靠近,好好的興緻再次被打斷,饒是他脾氣再好此刻也有些不滿,他低垂眉眼,頗為不舍地捏了捏鐘離淨右腳。
“師叔話說得太早,怎麼就肯定是我招惹的麻煩呢?”
鐘離淨輕輕一腳将他推開,趁機抽回雙腿,藏回衣擺下,目光幽幽道:“這家客棧除了你我再無客人,此人殺氣如此之重,修為卻不算高,若是奔我而來,未免太過不自量力。我今夜才随你住到這家客棧來,而你入住這家客棧早已不是秘密。”
在他們眼中,對方連自身殺氣都未能完全收斂,修為大抵也遠在他們之下,謝魇輕歎一聲起身,不緊不慢地揉了揉被鐘離淨腳尖推開的胸口,蹙眉作出柔弱姿态。
“聽師叔的說法,若是師叔的仇人,修為隻會更高。怎麼辦,我這麼弱不禁風,日後若是師兄的仇人找上門來,師叔會不會護我周全?”
鐘離淨深深看了一眼‘弱不禁風’的謝魇,沉吟道:“人上樓了,你确定還要在這廢話?”
“不急。”
謝魇捏起那隻金環,沖鐘離淨笑了笑,“我雖然身上有傷,但絕對不會讓他吵到師叔的。”
望見那隻金環,鐘離淨面色一沉,起身往窗前走去,步伐匆忙,“看來你還要忙一陣,你自己處理好這裡的事,我會再來找你。”
他突然要走,謝魇不免愕然,“師叔這就要走了?方才不是說好,明日我們一道去雲國嗎?”
“我自有辦法跟上去,屆時你在即可。”鐘離淨站在窗前回眸望去,眸色冷淡,但在觸及謝魇手中那支金環時,他眼瞳不着痕迹地縮了縮,很快别開臉,靈力托着腳下,身姿如飛鴻缥缈輕盈,走前隻扔下一句話,“明日,你在隊伍裡等我。”
謝魇走到窗前,望着他在星夜下離開的缥缈身影,緩緩眨了眨眼,再望向手中金環,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手指輕輕用力,便将内環與外環合在一處,按着暗扣将其縮小成指環大小,若有所思地輕笑出聲,“看來他現在不是很喜歡你啊。”
無法親手為鐘離淨戴上這隻金環,謝魇無疑是極可惜的,他暗歎一聲,将指環套在手指上,頂級法器根據手指的尺寸變化,金光閃過,金環便變成一尾精緻的小蛇指環。
彼時,潛入客棧滿身殺氣的來客終于到了門外走廊,房門被悄然推開刹那,來者手中的武器映着屋中洩露的燭光折射出肅殺寒芒。
謝魇側首望去,輕勾唇角,雙眸緩緩變作陰冷豎瞳。
客棧後來如何,鐘離淨并不清楚,但他肯定能在他的幻境壓制下與他相鬥的謝魇不會鬥不過一個元嬰期,他直接出了小鎮,到了無人的竹林處,才停下匆忙的步伐。
晚風吹過,卷起落葉,竹林中青葉相撞,沙沙作響。
鐘離淨扶住一杆青竹,輕輕吐出一口氣,眸中寒意慢慢褪去,面上竟露出幾分慶幸之色。差一點,那隻金環就要套到他腳上了。
鐘離淨其實說不上讨厭那隻金環,隻是單純不喜歡那種脫離自己掌控後不知所措的感覺。
看來是他太縱容謝魇了,竟讓他一再對自己無禮……
即便是曾經的謝栩,對待阿離時偶爾有些過分親密,也不會像謝魇這樣,如此的放蕩。
鐘離淨很快讓自己恢複以往的冷靜,但想起謝魇,他便面露難堪,神色變幻起來,直到感覺到鎮上遠遠有一股強大的妖氣洩露,他才忽然回神,下意識低頭望向腳腕。
被謝魇抓過的一雙腳下意識蜷起腳趾,鐘離淨沉默須臾,面容覆霜,抿緊唇拂袖離開。
“混賬……”
寂靜小鎮上一瞬妖氣的洩露,給予方圓數十裡的妖族一股無言的壓制,深山林中傳來一陣陣怪異的動靜,所幸這隻是稍瞬即逝,壓制褪去後,方圓數十裡恢複死寂。
而客棧二樓的走廊上,一具懸在半空的黑衣軀體被黑紫妖力悉數吸走身上的靈力,而後化為枯骨,妖力所化的黑蛇幻影才松開他,枯骨落到地上,就成了一地齑粉。
黑蛇幻影冷冷地瞥了眼那堆被吹散的齑粉,便遊回主人身前,環繞謝魇周身一圈,最終沒入他心口當中,一股陰冷的妖風在房中冷然席卷而過,吹起謝魇的長發衣袂。
将吸收而來的生氣與靈力消化後,謝魇才緩緩張開一雙眼睛,在微弱燭光映照下,他妖異的豎瞳不作絲毫掩飾,但盡管無人,他也很快将妖瞳收起來,而後輕輕擡手。
門前那堆骨灰上的黑袍上一個物件被妖力召來,落到謝魇手上,正是一枚黑色的玉珏。
“又是風雪樓。”
謝魇輕笑一聲,手上一用力,刻着風雪樓印記的玉珏便化為粉末,在指縫間滑落下去。
既然是風雪樓的人,便是沖着謝子陵來的殺手了。
謝魇上回也沒騙謝子陵,謝子陵的确被人追殺了。
風雪樓天字榜上挂着他的追殺令,不僅是風雪樓的殺手,其他修士也可以揭下追殺令追殺他,隻要雇主一日不撤單,哪怕殺手被死了,也會有下一個揭下追殺令的人。
妖魔道的風雪樓隻要有靈石,什麼勾當都能接。
妖魔道有四大勢力,斷魂島、幽都城、極樂宮與合歡宗,謝魇的極樂宮雖不是那個拔尖的,到底也是正兒八經入主北蘅妖都的妖族勢力,自然不怕排不上名号的風雪樓。
不過為了區區一個謝子陵,讓極樂宮出面與風雪樓交涉,謝魇覺得不值當。他本就不是為謝子陵而來的,風雪樓的殺手固然麻煩,來一個殺一個便是,于是偷懶将這些麻煩都交給真正的謝子陵,讓他自己查,而且要殺謝子陵的人還有另外兩家。
謝魇先前意思意思地查了一下,一批是他頂替謝子陵混入在碧霄宗時,在謝子陵療傷的丹藥中下毒的人,在他離開碧霄宗之前,還沒有揪出來這批人。另外一批倒是曾經出手過,能輕易混入碧霄宗,修為比風雪樓的殺手更高些,都被謝魇喂蛇了。
自從謝魇跟鐘離淨在一起後,那些要殺謝子陵的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謝魇也沒想到他這一離開碧霄宗,這些人就再次出手了。
而且正巧是在他落單的時候。
會是有人一路跟蹤他們嗎?還是有人暗中傳遞消息?
原先謝魇是沒打算幫謝子陵調查的,可今夜被這些人打斷自己的好事,他便改變了主意。
謝魇給剛見過面的赤鱗傳了信叫他去查風雪樓後,思及鐘離淨說過明日與他在隊伍裡彙合,也無意再留在客棧,悄然離開小鎮,趁着夜色循着屬下留下的印記追出去。
星河西墜,馬車趕了一夜,堪堪進入黑嶺山脈,天将拂曉時,幾架馬車停下來稍作休息。
幾人修為雖然不高,也不至于趕一夜路都受不了,隻是進入黑嶺山脈後,山中的瘴氣愈發濃重,還有妖氣,他們險些就迷路了。
這裡果然很危險,東方雨澤沒有貿然前進,而是先在河邊休息片刻,觀察一下附近地形。
謝子陵從東方雨澤的馬車上下來,蘇天池就跑了上去,給他遞上水壺,“剛在河邊打的水,喝點?你昨夜一直跟着東方師兄,東方師兄很生氣嗎?有沒有遷怒你?”
謝子陵确實渴了,一夜待在東方雨澤的馬車裡,被這個人盯着,他心态再好也有些遭不住,本就蒼白的面容多了幾分疲憊,接過水壺道謝,無奈搖頭,“我還好。”
昨夜謝魇失蹤後,一直到出發都沒現身,藏在暗處的屬下便私下找過謝子陵,說謝魇有事要忙,叫他幫忙打掩護,可他一句話都還沒說,就被東方雨澤拎到了馬車上。
因為東方雨澤覺得假的謝子陵跑了,一定是心裡有鬼,而被他帶來的謝家後輩也一定有問題,東方雨澤便将謝子陵當成了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