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壓的出現簡直是在給謝魇指路，讓他與鐘離淨在這岔路衆多迷宮一般的地宮下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威壓源頭，走出甬道出口，不到半尺的平台下竟是百丈深淵，底下怪石嶙峋，蛛網般的石縫間血光流淌。

下面溫度太高，血氣異常濃郁渾濁，讓人一時分不清石縫下流動的究竟是血還是岩漿。

而在此刻，深淵下正打得激烈，成群的半人高的巨型血蝠追逐着來自血羅族的族人們，她們卻一反原先與那血羅女落桐敵對的立場，反而将她與王昊護在身後，而在落桐與王昊對面，石縫間飄出的一縷縷血氣正在逐漸凝成一尾巨大的血龍。

毫無疑問，這尾已成雛形的血龍正是威壓的源頭。

謝魇走出甬道看到第一眼，便拉着鐘離淨走了回去，自然而然地攬上鐘離淨腰身，“看來血祖老兄沒有複活，而是有人喚醒了墓中真正的鎮守血獸，阿離，我們再等等。”

他想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鐘離淨本來也沒打算出手，瞥了眼深淵下垂眸表示贊同。

謝魇化妖氣為屏障，斂起二人氣息，嘴上也閑不住，津津有味地點評起來，“先前追殺那血羅族族長之女落桐的血羅女不在了，她帶來的人倒全部倒戈了，雖說落桐已身受重傷，可到底是元嬰期，又有族人幫襯，身為嗜血好殺的血羅族人，竟願意幫王昊找解藥，眼下還帶人護着他，如此看來，這王昊的運氣是真不錯。”

鐘離淨道：“人緣也算是運氣的一部分，你想搶王昊的氣運，連他的人緣也不放過嗎？”

謝魇認為鐘離淨話裡有話，且巧妙地避開了他的雷區，“百年來沒有新的血祖出現，血羅族早已沒落，我與她們交好完全沒有好處。”

深淵下的血獸逐漸成形，那是一頭黑紅陰森的血龍，一聲嘶吼，便令整個深淵為之震蕩。

深淵石壁上的碎石滾落下來，青石修建的甬道裡也被震得烏煙瘴氣，謝魇揮開灰塵，趁機将鐘離淨穩穩地藏在懷裡，下巴抵上他的發頂，鐘離淨面無表情地翻了個白眼。

血龍向落桐等人發起攻擊，呈碾壓之勢，長尾一甩，深淵下随即一片狼藉，濃郁血氣熏灼下血羅族人都有些難受，加之血蝠見縫插針地偷襲，深淵下的衆人一片混亂。

這頭血獸俨然有着不亞于合體期修士的力量，隻需降下威壓，就已令她們再無反抗之力，即便是這些人當中修為最高的落桐，有着元嬰期修為，重傷的她也擋不住血獸的尾襲——幾人支撐不過短短幾息，隻見血龍長尾甩去，衆人悉數被拍飛。

待她們口吐鮮血，難以起身之際，血蝙趁虛而入撲上前去咬住她們的脖頸，一名血羅族人發出一聲凄楚痛呼，被血蝠展開雙翅包裹起來，待族人反應過來揮劍斬向血蝠，血蝠才松開人飛走，然而這血羅族人已斷了氣，面色慘白如金紙，脖子上留下好大一個血洞，身上也覆着一層黑紅的霧氣，便是百裡雪說過的血毒。

血羅族屬于妖族一支，與正道道盟相對，得到血祖傳承的血羅族人與蝙蝠族人才能成為新任血祖，而百年前血祖隕落後，一直沒有新血祖出現，血羅族在妖族漸漸沒落，卻也不是良善之輩，正道道盟三不五時還會收到血羅族侵擾人族的求助。

因此，鐘離淨面無波瀾地望着，看去并未對這幾個慘死的血羅族有過悲憫或者是同情。

血羅族人的人數在飛快削減，這也正常，此地乃是血祖陵墓，唯有通過血祖的試煉才能得到血祖傳承，若是所有人都能毫發無傷的通過，那血祖傳承豈不是早被搶了？

落桐心中清楚，可親眼看到族人死去心中也難免難受，叮囑族人小心，便掐訣攻向血龍。

然而合體期與元嬰期之間的差距堪比天塹，何況是重傷元嬰期，一道飽含着濃郁血氣的龍息湧現，血蝠紛紛退走，而後是恐怖的血氣席卷而過，所有人都被掀飛出去。

深淵底下一陣動蕩，除了落桐所有人都倒了下去，連那自命不凡的王昊也沒躲過這道龍吐息。落桐吐出一大口血，望見撥開血霧而來的血龍，身形一晃，也要倒下。

那血獸趁機張着血口撲來，血霧中卻有人站了起來，正是王昊，他的身體頗為僵硬，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腦袋耷拉着一動不動。

落桐心知這回要撐不住了，忙道：“恩人快走！”

山壁上藏身甬道中的謝魇看見王昊站起來，也微微挑起眉梢，“咱們這氣運之子挺耐打。”

鐘離淨不樂意回這話，他跟這氣運之子可沒關系。

卻見王昊脖子發出一聲脆響，豁地擡起頭來，雙眼裡竟是通紅的血色，他身上那微弱的靈力也開始吸收被空氣中血氣壓制的靈氣，一擡手，不知誰落下的刀飛落他手中。

他那雙眼睛紅得詭異，謝魇與鐘離淨見之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原本對他不屑一顧的鐘離淨凝神望着他須臾，面上神色凝重。

“他的靈力在暴漲。”

隻是暈過去一回，他再醒來時便在瘋狂吸收這處墓地裡的靈氣，周身靈力也在飛快累及。

僅僅是他此刻的氣勢，便不隻是尋常的築基期了。

謝魇眼底的訝然很快退去，輕輕環住鐘離淨腰身，低頭靠在他肩上，笑意不達眼底，“師叔可知道，數月前王昊約戰謝子陵時，為何能憑築基期初期越階勝過金丹期？”

鐘離淨回頭望向他，緩緩搖了搖頭，“你是說，當時他也是用同樣的招數勝過謝子陵？”

在鐘景的記憶裡，王昊與謝子陵比試那一日他并沒有去觀戰，隻知道結局是王昊赢了。

那時謝魇還在極樂宮，不過他讓人去查過，當時觀戰的人可不少，加上謝子陵也在他手上，這段時間他也從謝子陵那裡琢磨出了氣運之子的一些異常，他擡手輕撫鐘離淨臉頰，将他耳邊的碎發别到而後，輕聲道：“王昊确實有一些手段，不過謝子陵是主峰大弟子，碧霄宗傾盡宗門資源培養的天之驕子，又怎會輕易被打敗？”

深淵底下，紅着眼睛的王昊握刀斬向血龍，他的力氣極大，這一刀雖然魯莽，卻不比元嬰期的落桐出手時弱，那血龍拿前爪抵抗，竟被刀氣穿破血氣，而以血氣凝聚的龍爪威勢也淡了幾分，約莫是吃痛，血龍怒吼起來，狠狠将長尾甩向王昊。

王昊也不知躲避，提着刀往上沖，刀氣與龍尾血氣相撞，頓時轟碎了底下一大片怪石。

滾滾灰塵從深淵下撲上來，所幸謝魇早已以妖氣結成弧形結界，未受影響，下面都被石灰擋住了，一時間什麼也看不到，但鐘離淨能感覺到深淵下還在打鬥，兩股一強一弱的力量糾纏不休，深淵仍在震蕩不止，而弱的那一道力量，竟是越戰越勇。

鐘離淨沉吟道：“半步合體？”

王昊的靈力竟能在短短時間内提升到與對手旗鼓相當的境界，鐘離淨眉頭緊緊擰起來。

謝魇道：“謝子陵告訴過我，在他們比武時，王昊起初拼盡全力想要擊敗他，而在王昊靈力即将耗盡時，謝子陵本想手下留情，隻是将他擊倒，并未要他性命，未料王昊沒有認輸，從地上爬起來後繼續攻擊他，竟然隻用了一劍，就将他擊敗。”

“或許觀戰的碧霄宗弟子并未發覺，但謝子陵可以看到，與他近身相搏的王昊眼睛變紅了，與此同時，他的力量在暴漲，隻不過……”謝魇頓了頓，垂眸望下深淵下。

“謝子陵重傷落敗後，王昊便暈過去了，待宋思思趕過來時，他才醒過來，似乎對自己能在頹勢之際力挽狂瀾司空見慣，謝子陵那傻小子還以為王昊是用了什麼秘法。”

滾滾煙塵逐漸淡去，慢慢露出底下血龍與王昊交戰的白衣身影，鐘離淨聞言若有所思。

“秘法？可我看此刻的王昊，并不像往日的王昊。”

反而更像一隻傀儡。

謝魇輕笑道：“我與阿離的想法一樣，先前聽謝子陵說時我隻是好奇，一直沒有機會試探王昊的底細，想來隻有在他的生死關頭，亦或者是他失去意識後才能如此吧。”

鐘離淨回到自己身體的那一天也出手傷過王昊，隻不過王昊并不像此刻這般變化，但鐘離淨親眼看着王昊用着被血氣折斷的殘刀逐漸反敗為勝，此刻居然在壓着血龍打，他不由想到，倘若那一天他真的對王昊下了殺手，那麼王昊會變成這樣嗎？

想到不久前鐘景提過的種種巧合，鐘離淨微眯起雙眸，意味深長道：“果然是氣運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