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和謝魇出來時，東方雨澤等人都在院子裡了，院子在寨子一角，位于高處，一眼便能看到寨子裡各家都點起了燭光，山下也是一片火光，不是燈火，而是起火了。

夜間風大，火勢見風就長，眼看着就要往山上來。

他們幾人中修為都不算高，也明顯察覺到了山下而來的濃烈妖氣，可見來者絕對不弱。

東方雨澤望着山下大火，神色凝重，吩咐院中聚集的幾人，“情況不妙，我們也去幫忙。”

他沒叫誰，自己先帶着随身保護的侍從往寨子裡趕去，寨子裡顯然也正在集結人下山。

他一走，宋思思不知為何也跟了上去，蘇天池也走了，他們二人身上沒有傷，不像其他人不是傷重就是柔弱，謝魇見狀同鐘離淨相視一眼，鐘離淨興緻缺缺地搖了搖頭。

“你自己去。”

謝魇撈起扒拉着鐘離淨衣擺的小白狐，也不勉強鐘離淨，隻是看到因為傷重而與王家兄妹留下的王昊與躲在角落裡沒有跟随蘇天池下山的小紅，忽然笑着貼近鐘離淨。

鐘離淨隻覺臉頰一涼，謝魇已然退開，“阿離小心。”

站在邊上看到這一幕的謝子陵立馬紅了臉，見謝魇看來趕緊低下頭。謝魇這回總算有空搭理他了，往他手上扔了一張符紙，吩咐道：“有什麼急事便用傳音符通知我。”

謝子陵收好符紙，認真點頭，望向山下刺目的火光，眉心緊蹙起來，似乎是在為其憂愁。

謝魇又捏了捏鐘離淨的手，便抱着沖着鐘離淨嘤嘤亂叫的小白狐往寨子裡走了。鐘離淨皺着眉頭看着他的背影，轉身就往堂屋走去，謝子陵這才回神，猶豫着跟了上去。

他先前都以為老祖宗忘了自己，現在老祖宗也留下相好在這裡，剩下的人裡謝子陵也不熟悉，便隻好跟着這個叫作阿離的鲛人少年。

王昊見狀看了二人一眼，眸光微動，便也同王嫣兒一左一右扶着癡傻的王宇回房去了。

鐘離淨在堂屋裡坐下，瞥了眼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水，神色淡淡，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謝子陵與自家老祖宗的這位小相好也并不熟悉，總覺得有些尴尬，見他看着桌上的茶杯時，心道總算找到事情做，主動上前提起茶壺倒茶，溫熱的茶水帶着霧氣落入杯中，而後被他慢慢推到鐘離淨面前，“這是我方才新沏的茶，阿離公子莫嫌棄。”

他不認得鐘離淨，鐘離淨卻是認得他的，上回還将他帶到了赤水峰關了一夜。鐘離淨還記得他的氣息，謝魇也同鐘離淨說過，鐘離淨神色平靜地打量着他，緩緩颔首。

“你是何時跟着謝……子陵的。”

他話音一頓，沒有說破謝魇頂替謝子陵身份的事，也不打算告訴謝子陵自己是鐘離長老。

自從被謝魇頂替身份後，謝子陵再聽旁人提起自己的名字都覺得怪怪的，眼下他被下了禁言咒，也說不出關于自己身份的真相，聞言心下有些狐疑，忍不住看向鐘離淨。

老祖宗與這位阿離公子應當是舊相識，不至于在見到他之前就頂替他的身份與這位阿離公子相好吧？雖然還沒見過這位阿離公子出手，能他禦使黑雲雪獅，想必也不弱。

思及自身重傷，連靈力都難以調動，謝子陵不由苦笑，隻好如實回道：“将近兩個月了。”

鐘離淨問：“還想回碧霄宗？”

謝子陵渾身一僵，不可思議地望向鐘離淨，恰好對上那雙仿佛蘊着深海的眸子，他被認出來了嗎？他心頭猛地一跳，很想點頭，可想到對方的身份，他心下又是一沉。

“一切都聽老祖宗安排。”

鐘離淨輕聲一笑，細白指尖搭在青瓷茶杯邊緣，感受着溫熱的水汽，極緻漂亮的面容上始終透着幾分矜貴與漠然，“他會怎麼安排你？放你回去嗎？你心中是有數的。”

他還算了解謝魇，這家夥不會平白無故做好事，謝子陵與他有無血緣關系，鐘離淨不清楚，即便有，若無利益，謝魇也不會幫謝子陵。

謝子陵指尖一顫，而後緩緩蜷緊，蒼白面上有些僵硬，“是老祖宗救了我，我該聽他的。”

“真聽話。”

鐘離淨的笑聲莫名令人心顫，指尖一動，茶水自杯中漂浮起，凝成一滴琥珀色的水珠。

謝子陵實在捉摸不透老祖宗這位相好的想法，悄悄擡眼偷看他，就見那一滴琥珀一般的水珠于鐘離淨指尖上成形，繞着他的指尖轉。但緊跟着，那漂亮的指尖輕彈，水珠便朝着謝子陵疾射而來，速度太快，謝子陵幾乎看不清，也根本無力反抗。

他隻知道那水珠像一支離弦的箭，眨眼就到了他的眉心前，他呼吸一緊，下意識退後。

可水珠落到他眉心上時卻像是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砰一聲，水珠便化作霧氣消散了。

謝子陵堪堪扶住桌面站穩，感受到随後撲面而來的濕潤水汽，他睜着雙眼愣了好一陣。

他喘息着，呆呆地望向鐘離淨，鐘離淨也在看着他，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禁言咒？”

鐘離淨低聲喃喃，“心眼不少。”

看着謝子陵受到驚吓久久未能回神的蒼白神情，鐘離淨便沒了興趣，“罷了，你下去吧。”

本以為能從謝子陵這裡盤問出謝魇的身份，結果謝子陵被下了咒，鐘離淨便沒興趣了。

謝子陵這才回神，愣愣地擡手摸向額頭，後知後覺，鐘離淨不是要傷他，而是想從他這裡知道什麼……修士盤問人的手段太多了，謝子陵不清楚鐘離淨想用什麼法子，此刻也該知道鐘離淨與老祖宗的關系并非互相信任的那種。他平複氣息，點了點頭，走到堂屋門前時，忽然聽見不遠傳來打鬥聲，他下意識回頭看向鐘離淨。

鐘離淨也有些意外，放出神識一看，是隔壁那碧霄宗弟子養傷的地方，他起身向外走去，謝子陵也匆忙跟上。二人出來時，王昊已帶着王家兄妹出來，眼神古怪的看了他們一眼，才往隔壁醫修的住處去了，鐘離淨皺了皺眉頭，這才緩步跟上去。

到隔壁時，打鬥已然結束。

被東方雨澤派來照顧那名弟子的侍從正一劍解決了偷襲的狼妖，他也傷得不輕，王昊扶着他進屋時，鐘離淨才走進庭院，望見地上變作原型的狼妖屍體，停留幾息後才進屋。

謝子陵進屋後先去看了躺在床上那名弟子，見其仍安穩昏睡着才松了口氣。王昊倒沒留意到他，因為王昊正在看着門前的鐘離淨。

少年如一縷月光，身上有種清冷而超脫凡塵的氣質。

王昊竟有些不舍得移開眼，心不在焉扶着侍從坐下。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