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見鐘離淨撥開藤蔓走進密林，謝魇冷笑着擡腳跟上，“他人是傷了，膽子還是那麼大，心眼也還是那麼小。方才同你說我壞話了吧？”

鐘離淨道：“或許是沒來得及說，你就來了。”他也并沒有隐瞞方才的事，總結道：“他想殺我。”

謝魇面色冷了下來，“怪我來得太早，合該讓他在阿離這裡吃些苦頭，還是讓他跑的太快了。”

鐘離淨輕哼一聲，就當謝魇勉強過關了，沒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密林裡飄着一股腐土的氣味，裡面不是山泉，而是一小片沼澤，濃黑的液體上浮着一層腐爛的草木，還有一些死去的獸類屍體，氣味濃郁。

許多樹根從泥土下拔起，流着一灘濃黑的液體。

一股海腥味從這水中散發出來，着實有些難聞。

鐘離淨神色未變，謝魇看到那灘黑水卻屏住了呼吸，想起來先前傷了王宇的那隻妖物。

“方才是這東西引阿離來的？”

鐘離道：“差點就抓到了，讓王昊給打斷了，看它想趁機偷襲我，本想抓住它，你又來了。”

還好他先前同王昊說話時扔下一座小陣，便是那一朵看似無用的靈力昙花，本想困住這東西，現在跑了也就跑了，至少傷到了對方。

謝魇了然，“它确實很擅長逃跑，這次是我的疏忽。”

鐘離淨道：“你說的對。”

謝魇很少得到鐘離淨的肯定，聞言頗驚訝地看他。

鐘離淨接着說：“就是你的錯。”

謝魇沉默了下，失笑道：“好吧，确實是我的錯。”他說着一頓，望向林子外，隐約見到火光閃過，便牽着鐘離淨往外走去，“外面又鬧起來了，我們先回去再說吧。”

鐘離淨也聽見了外面吵鬧的聲音，便同謝魇回去。

回去的路上，謝魇同他說了山下狼妖偷襲的事，又說了他得到消息匆匆回來後，謝子陵等人都在那方師弟的房間裡，人都清醒了。

回到時那方師弟所在的醫修住處時，門前聚集了很多人，謝芩和東方雨澤都在，不過似乎還有寨子外的人來了，正吵得不可開交。

鐘離淨不喜吵鬧，謝魇索性帶着人回了隔壁院子。

院中人都出去了，還算清靜，他送鐘離淨回房後就出去一趟，一刻鐘後外面吵完了才回來。

謝魇推門進屋時，鐘離淨正坐在桌前，百裡雪就站在邊上，手上還抓着鐘景寄居的木偶。百裡雪也跟着進了百靈山，方才山下出事時他還窩在林子裡睡覺，差點被當成偷襲的妖物一起打了，他越想越後怕，便化作人形壯着膽子上山找鐘離淨了。

謝魇乍見到百裡雪愣了下，關門過來時又笑起來。

“小白蛇也來了。”

鐘離淨不大想提這隻窩囊的妖寵，嗯了一聲道：“現在可以說說那隻海妖是怎麼回事了吧。”

今夜它将爪子伸向鐘離淨，引鐘離淨出去，已是冒犯，不說鐘離淨，謝魇也是動了怒的，鐘離淨一問，他便果斷地選擇賣了對方，他挨着鐘離淨坐下，笑着賣了個關子。

“阿離知道它是海妖？”

鐘離淨見他看着對面的百裡雪，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同他說道：“他不如你的人機靈穩重，這幾日暫時跟在我身邊，你直說吧。”

百裡雪确實不聰明，聞言安心之餘又有些不忿，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在他看來，鐘離淨這個主人别的什麼都還好，就是嘴巴太毒。

見鐘離淨沒有顧慮，謝魇也就直說了，“阿離可聽說過極樂宮？極樂宮有一位血薇聖姬，與妖王師出同門，數月前，妖王察覺血薇有異心，欲誅殺血薇，但血薇修煉不死功，有秘法傍身，又生性狡猾，當日果決地選擇了斷尾求生，逃出北蘅。”

任何一個妖族都不會對極樂宮與妖都北蘅陌生，這可是妖王的地盤，百裡雪立時豎起耳朵。

鐘離淨聽懂了謝魇的暗示，“你說小紅是血薇聖姬？”

謝魇颔首，笑容意味深長，“它還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紅绫。我不知它是如何到的蘇天池身邊，但能讓它甘心成為蘇天池的婢女，不是蘇天池有問題就是它有問題。”

鐘離淨隻知道蘇天池那個婢女小紅很古怪，應該是某種海妖，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是極樂宮妖王的師妹，靜默須臾，“你怎麼認出她的？”

如今還不是跟鐘離淨坦誠相見的時候，謝魇避開他的視線，微笑道：“我與極樂宮有些關系，也見過紅绫很多次，它與極樂宮很多妖族都不同，是老妖王從西澤海域帶回來的海妖，因為本體醜陋，很多時候，它都更喜歡化成人形，早些年它是男子打扮，在老妖王死後便改為了女子裝扮，自稱為血薇聖姬。但其實它在妖族當中也是一隻格格不入的怪物，它不像人，也不像妖，隻要覺得有趣，它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被妖王追殺時，它放棄了自己的本體，利用新分化的妖體逃走。”

百裡雪聽得眼睛都瞪大了，“血薇聖姬不是女妖？”

謝魇道：“沒有人見過它的本體，或者見過它本體的人大都死了，除了殺過它一次的妖王。據說它的本體确實不好看，卻是不死之身，它的本體可以活很久，一直到衰敗時，再分化出新的妖體，用新身體繼續生存下去，它可以化成男身，也可以化成女身，但都沒有繁衍後代的能力。”

百裡雪吃了一驚，木偶裡的鐘景也感覺漲知識了。

“妖王一直在追殺紅绫，隻是一直沒有她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我在蘇天池身邊見到紅绫，不過妖王并不希望我們對紅绫出手。”謝魇話鋒一轉，望向鐘離淨，“我先前跟阿離說過，氣運之子的天命是誅殺螣蛇轉世，而妖王得到消息，紅绫将會是氣運之子殺死螣蛇轉世的一大助力，如今紅绫被趕出極樂宮，卻又巧妙地與氣運之子碰上，妖王的意思是靜觀其變。”

比起血薇，鐘離淨覺得他更奇怪，望着他道：“你一會兒為螣蛇轉世而來，一會兒又認識血薇聖姬，聽命于妖王，你是妖王的什麼人？”

謝魇面不改色道：“我隻是一名平平無奇的妖族。”

鐘離淨挑眉，“是嗎。”

謝魇失笑，“那阿離呢？我還不知道阿離是什麼人。”

鐘離淨沉默須臾，“我也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修士。”

謝魇啧了一聲，為沒能問出鐘離淨的底細而失望，但總歸也沒暴露自己，接着道：“如今紅绫雖與王昊碰上，卻沒有與他接觸，它一向很敏銳，對我處處回避，想必早已感覺到我的氣息。我也曾想過讓它跟王昊對上，上回王宇想趁我落單對我下手，我便将他引至紅绫所在的山泉，撞破紅绫變出原型汲水的一幕，可惜紅绫喂他妖毒後讓他變作傻子，卻沒再出手，也沒有要與王昊接觸的意思，按理來說，它本該成為王昊的紅顔知己才是。”

鐘離淨沒回話，面色淡淡，似乎對此沒什麼興趣。

謝魇想了想，眸中含笑，傾身貼近鐘離淨，試探道：“阿離還在想妖王的事？我們妖王也是蛇族出身，據說他的原型極為高大威武，隻是一直閉關修煉，很少踏出極樂宮。”

同為蛇族，百裡雪唰地看過來，小雞啄米似的跟着點頭，蛇族出身的妖王，那是他偶像啊！

鐘離淨道：“哦。”

這麼冷淡？

謝魇琢磨了下，又用蠱惑一般的語氣溫聲道：“阿離若幫我們妖族救下螣蛇轉世，便是大功一件，到時我帶你去妖王那裡讨封賞。”

鐘離淨就是妖魔道死對頭正道道盟的出身，還是正道之首九曜宮的聖君，自是對妖王全無好感，“他若見了我，恐怕會出手殺了我吧？”

誠然，謝魇以前被逆徒背叛時氣不過是想殺了鐘離淨，可那都是陳年往事了，他摸了摸鼻子，頗為不解，“怎麼會？妖王也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平白無故為何要殺阿離？阿離莫非做了什麼得罪妖王的事嗎？”

可謝魇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有一位這麼漂亮的仇家。

“或許吧。”

鐘離淨也不能說自己跟極樂宮完全沒有仇怨，他是九曜宮的一把刀，殺過無數妖魔道中人，雖說這位妖王他從未見過，可提及此人，他便想起一件事，“不久前極樂宮妖王派人查過我，你覺得那會是好事？”

他不說，謝魇都差點忘了這回事，前些天鐘離淨跑了他是讓人去查過，還派人到柳老那裡問了，也不知道鐘離淨是在哪個渠道打聽到的，為此對妖王有了不好的印象。

謝魇思索着他得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我覺得妖王不是那樣的人，說不定是妖王打聽到阿離貌美過人，也許是在觊觎你的美貌！”

他方才一再提及極樂宮妖王，鐘離淨就覺得不對勁，現在還說出這種話來，鐘離淨心下狐疑。

“在你眼裡，極樂宮妖王是個跟你一樣的色中餓鬼？”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謝魇，“你跟妖王到底什麼關系？”

是有仇呢，還是有怨？

否則何必敗壞妖王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