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召出白玉陣盤,讓那鬼蜮進入陣盤中心,金光一閃,便已将鬼蜮收入幻境當中。
“超度亡魂并非我所擅長,我需要找李晟幫忙,改日再叫他開設法壇,将這些怨魂放出。”
謝魇自然沒有異議,“阿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隻擔心你會不顧一切,傷了自己身體。”
鐘離淨看他今日這麼會說話,不由多看他一眼。
“喂!你們沒經過小爺同意就把小爺的飯碗拿走了,就沒有一個人關心一下小爺死活嗎?”
聽見金雕悶悶的抱怨,鐘離淨也給了他一個眼神,“即使你是在不知情時被迫吸收魂靈祭煉成劍靈,罪不至死,可萬千無辜人族慘遭獻祭,便為煉成此劍,這因果注定有你一份。而這一方鬼蜮本就不該存在,讓這些怨魂魂歸天地理所應當。”
金雕原本還為丢了飯碗不高興,聞言興奮地撲騰起來,“真的?你們真的不殺我了嗎?”
謝魇卻忽然動手,妖力化為黑色劍刃直指金雕。
金雕立馬将腦袋縮回去,“不是說好不殺我的嗎?你們這兩個小輩怎麼可以過河拆橋!”
劍刃懸停在金雕頭頂。
謝魇嗤笑一聲,“什麼叫過河拆橋?這鬼蜮本就不該是你的,甚至連現在的你也不過是我的戰利品。而且阿離隻是說你罪不至死,卻沒說放了你,你是千年前的妖族尊者,可我們留着你似乎也沒什麼用。”
“誰說小爺沒用的?”
金雕急急喊道:“小爺可有用了!隻要你留着我,你以後就是我金雕的親大哥!而且你們都比我強,你們想要我認主我也可以!”
方才還那麼一副桀骜不馴的樣子,這麼快就慫了?
鐘離淨搖頭失笑,謝魇眼底也多了幾分笑意,一揮衣袖,懸在金雕頭上的劍刃忽而斬下。
金雕眼睜睜看着,随之發出一聲慘叫,“啊啊啊無知小輩!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随着它嚎出的這一嗓子,制住它雙翅雙爪的妖力同劍刃一同消失,金雕聲音戛然而止。
它試探着動了動翅膀和雙爪,雖然因為過度恐懼有些顫抖,緊跟着在屋子裡肆意飛舞。
“小爺自由了!”
金雕繞着屋子飛了兩圈,很快就識趣地飛回到謝魇和鐘離淨面前,優雅地落到桌面上。
“咳咳……剛才是我誤會了,小輩,你們如此上道,日後我回了妖族,定有重金酬謝!”
謝魇問:“忘記你剛才的話了?”
金雕身子僵了僵,梗着脖子說:“你想要小爺認主?可小爺現在是兇劍,你不怕被反噬?”
謝魇也不多說,隻捏了捏拳頭。
金雕吓得将腦袋縮進翅膀裡,“我認我認!主人!”
謝魇哼笑一聲,指尖輕彈,妖力旋即在金雕右爪上化為一隻金蛇細環,“認不認主,我倒是無所謂,但你說過的話,你得做到,否則……阿離雖然放過你,可在我這裡,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隻金環會限制你的靈力,你若讓我不如意了,我可随時封你力量,讓你生不如死。若你乖乖聽話,我隻驅使你百年,之後便放過你,屆時你還想回妖族就自己回去。”
不用認主,隻是任其驅使百年,便可回妖族老家,金雕将腦袋從翅膀裡伸出來,“真的?”
謝魇笑問鐘離淨:“阿離可還有什麼想要補充的?”
鐘離淨搖頭。
金雕被幕後之人牽連,身負罪業,終有一日要償還,它并非主觀害人,在他這裡便不會殺金雕,謝魇要如何處置,他并無異議。
金雕看鐘離淨表态了,心頭大石才真正放下,翹起右爪,低頭看鎖在爪子上的金環。
可惜因為身量縮小,幼态的金雕像是一隻胖乎乎的金雀,一不小心摔到桌上,它很快撲騰起來,蹦蹦跳跳地打量着爪子上的金環。
“那我答應你!不過你這個金環,看着倒是叫我想起了螣蛇那家夥,你得了他的傳承嗎?”
謝魇看向身側的鐘離淨,輕咳一聲,開始胡謅八扯,“我蛇族中确實有螣蛇的功法流傳下來,不過我族對螣蛇的消息也隻知道他在千年前是妖族霸主,最終隕落在海底。”
金雕提到過去認識的人,也不着急看那金環了,一屁股坐下來,還用妖力倒茶,張口一吸,茶水化為一道小小的水柱彙入口中。
“你想知道螣蛇的過去?這個小爺是知道一些。螣蛇這家夥是兩千年前突然蹦出來的,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當時有傳聞說他是天生地養的先天生靈,一出現便在妖族祖地鬧得天翻地覆,可他無意稱霸妖族,反倒跑去栖雲鄉那窮酸地方,做那些人族的老大,護佑他們建立起一方小國。”
鐘離淨道:“雲國?”
金雕有些懵,“那裡已經變成雲國了嗎?小爺也不清楚,反正螣蛇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是先去招惹了海神,那個時候,栖雲鄉西北的落月灣與遠海海國都是海神庇佑的海域,螣蛇忽然到來,自然引起海神注意,或許就是這樣,他們結下了梁子,螣蛇三不五時便會入海尋海神麻煩。”
“說起來這海神心胸還真是寬廣,即便螣蛇一次次尋釁找茬,也沒有對螣蛇下死手。而螣蛇雖然在栖雲鄉這片地方落腳,但也沒有傷害那裡幾個部落的人族以及鲛人,久而久之,那幾個部落成立了一方小國,因為懼怕螣蛇,便主動供奉起螣蛇。或許螣蛇是貪圖他們的供奉,也真的幫他們解決了幾個侵犯國境的小妖。再說海神,海國與妖族毗鄰,妖族那些個大妖,哪有不觊觎海神密藏的?可海神太過強大,坐鎮海域數千年,少有人敢招惹,直到螣蛇出現,見螣蛇屢屢冒犯海神皆無事,幾方大妖便也蠢蠢欲動。”
謝魇笑着看向金雕,“你當年去觀戰,也是觊觎海神密藏,想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金雕喉嚨裡發出咕噜聲響,心虛地挪了挪屁股。
“反正就是這樣,幾方大妖聯手對付海神,想搶傳說中的海神密藏,還有海神的先天靈寶造化鏡,沒想到螣蛇這家夥胃口大得很,想獨吞海神密藏,所以誰動海神,他就動手打誰,一連除去幾方大妖,幾乎與整個妖族為敵,後來又去了妖族一趟将妖王打了一頓,之後便沒人敢招惹他了。”
謝魇聽着就覺得哪裡不對,“螣蛇想獨吞海神密藏沒必要打同族,隻需坐山觀虎鬥即可。”
鐘離淨也覺得螣蛇不太對勁。
金雕卻趁機抹黑螣蛇,“螣蛇本來就不聰明啊!他獨來獨往慣了,不想跟同族分享海神密藏不是很正常嗎?也是因為他得罪了太多同族,後來他與海神的最後一戰鬥得天地變色,異象綿延至妖族,也沒有同族站出來幫他,而是遠遠觀戰,等着他與海神兩敗俱傷,再去搶奪海神密藏。”
謝魇又問:“那海神密藏就這麼讓妖族趨之若鹜?”
金雕向往地說:“那可是海神啊,海域之靈,護佑海國數千年,極為強大,傳聞他的法器造化鏡有通天徹地之能,他還是世間少有的先天神靈,還會時空秘法,不管是他的功法還是他的法器,誰不想分一杯羹?也不知道海神隕落之後,到底是誰得了造化鏡,誰又得了他的秘法,有這二物相助,豈非天道之下世間無敵了?”
謝魇默默看向鐘離淨。
造化鏡碎片,他有。
鐘離淨面不改色,“沒有人得到造化鏡傳承,也沒有人得到海神的秘法。海神隕落後,曾經強大的海國分崩離析,落月灣等多地水族被放棄,海國遭逢大難,隻能将四海城封閉起來,從此隐世。直到三百年前,海國與外界連通的通道才再次打開。”
金雕很是錯愕,“當年那樣強盛的海國竟然也沒落了嗎?海神沒留下時空秘法給四海城?”
“沒有。”鐘離淨目光冰冷,“海神舍棄了供奉他數千年的海域子民,從此再無回應。”
金雕呆呆坐在茶杯旁,不知道在想什麼,久久不語。
謝魇凝望鐘離淨,他感覺到鐘離淨說這話時心情并不很好,甚至可以說他不喜歡海神。
是因為海國遭難海神不應嗎?
謝魇思索了下,笑着打破這片甯靜,将一片玉簡扔到金雕面前,“那些舊事都過去了,我更好奇螣蛇與海神的真面目。金雕,将你那虛影複刻給我一份,待我回去好好鑽研,說不定能悟到螣蛇留下的功法。”
隻是複刻兩道虛影,金雕都不情不願,但也不敢忤逆謝魇,翅膀尖在玉簡上輕輕一點,血紅妖力激活玉簡,它還頗有幾分不舍。
“不是我不想給你,隻是我這私藏深刻識海,複刻一次便會模糊幾分,當年刻錄下來的氣息也會弱上許多,所以我隻能給你一份。”
金雕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要護着深刻識海的兩道虛影不被摧毀,謝魇覺得實在有趣。
金雕緊跟着又說:“螣蛇的我倒是可以多給你一份。”
謝魇笑了,“螣蛇的可以随便給,海神的就不可以?”
鐘離淨神色稍緩,提醒謝魇,“當年螣蛇放過金雕時,曾鄙夷過他太弱小,羞辱過他。”
金雕被揭穿黑曆史,索性直言,“反正小爺就是讨厭螣蛇!要是他真的有轉世回歸,小爺我一定會找到他,一報當年被他羞辱之仇!”
謝魇啧了一聲,“真的?”
鐘離淨伸手,指尖輕點謝魇眉心,沒等謝魇反應,一段記憶突然彙入腦海,浮現眼前。
入目第一眼,便是那龐大駭人的螣蛇本體,振翅一揮,便将金雕所在的宴席化為飛灰。
深刻金雕靈魂的恐懼分毫不差地讓謝魇代入其中,那是令無數妖族仰望的存在,隻需一擊便足以毀天滅地,也是他如今做不到的。
螣蛇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斬殺大妖後,甚至沒用正眼看金雕,隻是離去前一個回眸——
金色豎瞳中的殺氣直擊心底,那一個瞬間,不隻是當時的金雕衆妖雙膝一軟跪下了,謝魇心底竟也生出幾分想要俯首稱臣的沖動。
太強大了……
這就是鼎盛時期的螣蛇嗎?
難怪被後人稱為僞神。
直到這段記憶在腦海過了一遍,鐘離淨收回手,謝魇仍久久不能回神,而後燃起戰意。
是的,戰意。
真正的螣蛇如此強大,看來他得早些奪得螣蛇遺骨,完全吸收螣蛇妖血,蛻變成螣蛇。
到時候,也不知道他與那千年前的螣蛇孰強孰弱?
“回神了。”
鐘離淨清冷空靈的嗓音入耳,謝魇才清醒過來,看金雕已經複刻好兩道虛影,他招手收回玉簡,再一揮手,金雕便化為一縷血光,被他收入識海當中,“如今我還用不到你,你先鎮壓住周身煞氣再說,希望能用到你時,你不要再這般弱小。”
看着金雕與其本體兇劍被收起來,鐘離淨才問謝魇,“剛才又在瞎想什麼,殺氣好重。”
謝魇察覺到他話外的擔憂,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沒什麼,就是一時被螣蛇吓到了。”
鐘離淨不信,“你會被吓到?”
謝魇故作柔弱,“畢竟比起螣蛇,我們都太弱了。”
鐘離淨并不否認,螣蛇是能與海神匹敵的存在,無比強大,隻跟謝魇說:“你想趕超螣蛇,便好好修煉,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我是真被螣蛇吓到了。”謝魇面露委屈,拉着鐘離淨的手說:“阿離能不能安撫我一下?”
鐘離淨皺了皺眉,“隻是一道虛影而已,莫非同族的天然壓制,會給你帶來更大的威懾?”
謝魇看他果然上當,一臉虛弱地往人家肩上靠,“阿離要是親我一下,我說不定就好了。”
鐘離淨不由一僵,眼底的擔憂頓時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眸光一沉,冷幽幽地看着謝魇。
“是嗎?”
謝魇也不裝了,笑嘻嘻地往上湊近他那張漂亮得不像凡人的臉,“阿離,再給親一個?”
要是在秘境那會兒,他仰仗着師尊身份親小壞蛋,這小壞蛋也不會拒絕,最後事後跟他鬧别扭,哪兒用得着跟現在這樣打申請?
不過鐘離淨沒批準,也沒說不許,因為他突然臉色緊繃推開謝魇,捂住心口幹嘔起來。
謝魇當即沒了玩鬧的心思,忙扶住鐘離淨。“這是怎麼了?那天夜裡阿離也受傷了嗎?”
他那天變出本體後便失控了,也記不得自己後來幹了什麼,不會是真的傷了小壞蛋吧?
說真的,謝魇是真有些自責。
鐘離淨緩了一會兒,臉色微微發白,看謝魇的眼神是越發不順眼,“都怪你那兩顆蛋!”
謝魇愣了下,而後驚得睜大眼睛,“這是……害喜?”
鐘離淨眉頭皺得更緊,聽他說出這二字,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一耳光甩向謝魇臉上。
謝魇自是握住他的手腕,一時間哭笑不得,“阿離,看來你這是真的如凡俗孕婦一般開始害喜了,你就算打我也緩解不了不是?”
鐘離淨薄唇抿緊,蒼白面色染上淺淡紅暈,“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放手,然後滾!”
“滾是不會滾的。”
謝魇不怒反笑,“阿離應該是耗費了太多靈力,身體虛弱,才無法克制孕育本能。你現在這樣,我要是走了,我還是不是男人了?”
鐘離淨說:“你本來就不是。”
“對,我是男蛇妖。”
謝魇将妖力探入鐘離淨小腹,發覺兩顆蛋果真不如先前精神,在鐘離淨再開口趕人之前,他輕歎一聲,動作輕柔地将人攬入懷中。
“阿離辛苦了,現在有我在,阿離可以先休息一下。”
他的聲音太過溫柔,像在吸引着人不自覺沉醉其中。
鐘離淨怔怔看着他,一時忘了掙紮,卻見謝魇望着他,忽地勾唇一笑,便垂首吻下來。
這家夥……
鐘離淨瞪大的藍眸中清楚映着謝魇的臉,卻有溫暖的妖力自謝魇口中渡入體内,他那雙璀璨如寶石的藍眸頓了頓,而後緩緩阖上。
這一吻持續許久,謝魇退開時鐘離淨還有些怔愣,謝魇看着,頗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怎麼,被親傻了?”
鐘離淨眨了眨眼,似乎才清醒過來,擡眼瞪他。
“禽獸。”
謝魇佯怒,握住他的手威脅道:“你再罵,我還親。”
鐘離淨看他越來越無禮,面露羞怒,可剛張嘴便控制不住想幹嘔,他匆忙擡手捂住嘴 。
謝魇忙道:“等等,阿離……”
鐘離淨沒給他時間,轉頭劇烈地幹嘔起來,聽起來比方才還要難受,好一陣都沒停下。
謝魇沉默一陣,無奈扶額。
他很想說小壞蛋這個樣子,讓他這個剛親過他的很沒臉,可小壞蛋這樣,又不能自控。
都怪兩個沒出生的小壞蛋。
謝魇頭一回覺得,有了這兩顆蛋,也不全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