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冷聲道:“聖主。”
那個害了海國的聖主,害了雲國的國師背後的聖主,鐘離淨還在這裡感覺到幾分與雲國祭壇相似的煞氣,他眸中浮現出一絲寒意。
“原來雲國獻祭千萬人的煞氣,大半流向了此地。”
再經由魔神轉化,成為他這侵蝕了封印陣的魔氣。
魔神之罪罄竹難書,鐘離淨最在意的必然是魔神對海國的迫害,謝魇聽到鐘離淨說出聖主二字時,就知他已然确定這血衣男人就是魔神,也就是,害了他母親舅舅的聖主。
謝魇趕緊拉住鐘離淨手腕,讓他冷靜下來,“魔神還被困在陣中,但看樣子,也快脫困了。”
血衣男人顯然聽到了他們的話,勾唇笑道:“壞了吾的金身還不夠,你們果真還是找來了,既如此,吾也不能再容忍爾等放肆了。”
他語調輕輕緩緩,聽去慈悲祥和,然而慘白指尖點了點,卻有數根血色鎖鍊朝着二人飛去。
謝魇召來妖劍相抗,一邊催道:“阿離,快動手!”
鐘離淨斂去眸底殺意,點頭放出紅蓮陣盤,掐訣起陣,紅蓮大陣橫亘在金光大陣上空,還未凝成便被血衣男人一眼瞪視疾射來的魔氣撞上,大陣一震,鐘離淨也退了一步。
謝魇扶住他,“沒事吧?”
鐘離淨抿唇搖頭。
血衣男人卻揚聲笑起來,“傷勢未愈,海皇宮小殿下,你怎麼還敢來尋吾?也罷,本也是要尋你算賬的,你自找上門,倒是省了吾的功夫。魔氣傀儡,将他們給吾拿下!”
他拂袖一揮,鐵鎖郎當作響,法陣困住他,卻困不住溢滿的魔氣,他一聲令下,遍地血紅中爬出幾尊石頭彙聚的人形傀儡,俱有三丈高,身上遍布血痕,溢出滾滾煞氣。
幾尊高大的魔氣傀儡極為靈活地朝着二人所在之處發出攻擊,謝魇忙用妖力布下結界。
可這些傀儡竟一拳就将結界打碎了,謝魇驚愕之餘拉着鐘離淨飛向遠處。血衣男人輕輕緩緩地笑道:“不過是區區大乘初期的妖族,這些傀儡繼承了吾三成魔氣,你們逃不掉的,畢竟在神面前,你們也不過是蝼蟻,不如引頸受戮,也能少受些罪。”
謝魇暗道放屁。
事實上,這些魔氣傀儡确實是超乎他預料的強悍,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魔神面前,大乘期根本不算什麼。謝魇有了幾分退意,可看着懷裡的人,還是将他輕輕放在山壁下。
“我去引開他們,阿離盡快修補封印陣。”謝魇難得遲疑了下,捏緊鐘離淨手掌,琥珀豎瞳顯露出來也不在意,執拗而認真地看着他,“不要逞強,何時想走,我随時帶你走。”
鐘離淨愣住了。
謝魇沒等他回話,轉頭便引走了幾尊魔氣傀儡。
他有妖劍防身,一時間還能抵抗一二。鐘離淨看着他與幾尊傀儡打起來,眸光定了定,便飛向紅蓮大陣上空,血衣男人看在眼裡,輕哼一聲,擡起指尖彈出幾根血色鎖鍊。
鐘離淨側身避開鎖鍊,轉身往上飛去,幾根血色鎖鍊一直追在身後,他也都沒有回頭。
就要靠近紅蓮法陣時,一點流光出現在法陣上空,白衣白發的鏡靈身影赫然擋在他面前。
鐘離淨揮出一道靈力震退血色鎖鍊,沉聲斥道:“我現在沒有空閑收拾你,鏡靈,讓開!”
回溯鏡靈仍擋在紅蓮法陣前,灰眸似乎有許多話要說,開口先歎息一聲,“主人,天命如此,你攔不住的。唯有魔神,能助造化鏡修複,也隻有魔神,能讓海神重歸于世。”
鐘離淨冷嗤出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發鏡靈垂眸避開他的直視,隻道:“為了讓海神回來,鏡靈可以付出一切,誰也攔不住。主人也是海國子民,應當知道海國無人不盼着海神回來,也無一人不恨極了害了海神的螣蛇,但主人從未想過讓海神回來,吾無可奈何,隻能歸順于魔神。”
遠處謝魇被幾尊魔氣傀儡圍攻,已放出了妖劍的蛟蛇劍意,卻仍是處于下風,還有許多血色鎖鍊往上飛來,勢要将鐘離淨抓回去。
這般狀況下,對于鏡靈的解釋,鐘離淨隻想冷笑。
“你想做什麼要幫誰,我沒空聽也沒空管,滾開!”
鐘離淨率先動手,劍指凝起靈劍,冰涼的潮汐劍意迎面襲來,白發鏡靈也隻能出手應對。
“到底主仆一場,主人,如今你二人退走還來得及!”
鐘離淨揮劍斬去,“滾!”
曾身為海神本命法寶的造化鏡鏡靈自然也可以運用海神之力,而鐘離淨此刻運用的也是修習八荒錄之後收集的海神之力,兩股海神之力相撞,似掀起驚濤駭浪,冷厲潮汐幾乎撕碎虛空,也碾碎了血色鎖鍊。
謝魇抽空回頭看了一眼,也替鐘離淨捏了一把汗。
“阿離!”
鐘離淨與白發鏡靈雙方皆退出數丈外,殘餘的潮汐之力化作潮水落下來,像是落下了一場冷雨,将空氣中溢滿的魔氣澆滅了半數。
這裡的魔氣畢竟太重了。
鐘離淨抿了抿唇,先回了謝魇一句,“我無礙。”
謝魇定了神,專心應付幾尊魔氣傀儡,鐘離淨這才回頭看鏡靈。鏡靈也有些忌憚他,正要先下手為強,忽而被幾道金光鎖鍊捆住,鏡靈猝不及防,瞪大灰眸看向鐘離淨。
“神識鎖鍊!”
鐘離淨眸中笑意冷傲,“别忘了,我如今也是造化鏡的主人,自然能用神識鎖鍊禁锢你。”
“造化鏡的主人早已不是海神,而是我,鐘離淨。”
他一揮手,鏡靈便被神識鎖鍊捆着甩到了山壁上。
血衣男人舔了舔唇角,指尖微動,“有點意思。”
許許多多血色鎖鍊自他指尖飛出,猶如藤蔓一般,飛快地抽長,撲簌簌撲向了鐘離淨。
鐘離淨冷眼俯視魔神,轉身飛入紅蓮法陣之中,掐訣布陣,業火起,紅蓮開,法陣啟——
繼方才的潮汐之力,業火無情焚燒虛空中的魔氣,紅蓮法陣倏然擴大,籠罩住魔神上空。
血色鎖鍊根本近不了鐘離淨身,血衣男人擰着眉站直起來,擡手一揮,指向遠處的謝魇。
“去,将那個妖族抓來!”
“你急了。”
鐘離淨了然一笑,頗為諷刺。若非他阻礙了魔神突破封印的最好時機,鏡靈不會出來,如今對付不了他,便想抓住謝魇來威脅他嗎?
無數血色鎖鍊調轉目标,鋪天蓋地地朝着謝魇飛去。謝魇心下咋舌,墨玉蛟龍将幾尊魔氣傀儡的包圍撕開一道口子,他也禦劍逃出,遛着這些血色鎖鍊,一邊跟鐘離淨傳音,“不必擔心,我還能撐一陣!”
鐘離淨頓了頓。
血衣男人也看出鐘離淨有所顧忌,冷笑一聲,“你的紅蓮業火對吾确實有幾分克制,不過你似乎低估了你的對手,吾可不是這小小紅蓮陣能困住的,這妖族卻定會死于吾手。”
鐘離淨眸光一沉,“紅蓮陣困不住你,那,集古仙京獻祭之力與照世鏡之力的封印陣呢?”
血衣男人笑得從容,“封印陣已被九瓣神蓮蒙蔽,海皇宮小殿下,以吾本體之力,在封印陣恢複之前,殺你二人,是綽綽有餘的。”
“是嗎。”
鐘離淨輕聲說着,又看了謝魇一眼,不自覺輕撫小腹,冰藍雙眸越發堅定,擡手一揮,儲物戒中儲藏的三十六枚玉符悉數飛出,填入紅蓮法陣之中,充沛的靈力激活大陣。
紅蓮法陣靈力大震,散發出比先前沉重幾倍的威壓。
血衣男人看在眼裡,仍是笑着搖頭,“你确實是陣符一道的天才,可即便你補全了靈力,這等規模的天罡紅蓮陣依舊困不住吾。”
鐘離淨面無表情道:“我可沒有說過,要靠我一己之力鎮壓魔神。林酌月,借劍一用!”
他忽而仰天低斥一聲,靈力将他的聲音直接傳到山巅,已然筋疲力盡的林酌月被石蘊護在身後,聞聲一愣,卻先一步扔出真劍。
“來了!”
真劍化作流光墜入山洞,擦着空氣中的魔氣,雷霆之力若隐若現,閃爍起青紫的電光。
劍來得很快!
鐘離淨擡手接劍,玉白指腹輕輕拂過已露出裂縫的雷霆真劍,冰藍眼眸折射出冷厲電光。
他擡指掐訣,海神之力傾出,附于雷霆真劍上。
紅蓮法陣飛速運轉,三十六枚玉符灼灼生光——
“天雷,降世!”
山巅外烏雲聚頂,随真劍雷霆劍意沖上雲霄,一聲雷鳴自天外傳來,轟隆隆,震耳欲聾。
照世鏡重綻光輝,消失的金光雷柱滿載着古仙京的鎮壓之力,忽而摧枯拉朽之勢降下!
轟——
金光注入紅蓮法陣,注入血衣男人腳下的金光法陣,雷霆來勢洶洶,将侵蝕法陣的血色魔氣劈散,喚醒纏在血衣男人四肢上的鐵鎖上無數繁複的金光符文,此刻血衣男人哪裡還有方才半分氣定神閑的樣子?
他一雙血眸死死瞪着鐘離淨,臉上充滿不可思議。
“區區引雷術,怎麼可能!”
可不管如何,這引雷術确實喚醒了被蒙蔽的照世鏡,血衣男人盯着鐘離淨,又笑起來。
“你這個樣子,倒是與一千年前的海神有幾分相似。”
“隻不過……”
血衣男人反過來抓緊被雷霆之力注滿的鐵鎖,笑容陰冷,“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吾嗎?”
鐘離淨不為所動,看着血色鎖鍊自顧不暇被雷霆劈散,謝魇那邊也能松口氣,他接着掐訣,以海神之力作為連接照世鏡的媒介,封印陣還沒有完全修複,他還不能松懈。
血衣男人垂頭低聲笑了兩聲,猛地擡頭,看向王昊。
王昊被那雙血眸注視,不由毛骨悚然,按住鮮血淋漓的肩頭往後退了兩步,“父,父神……”
血衣男人笑道:“吾兒,來。”
王昊從他的血眸中感受到了極緻冰冷的惡意,本能想要退走,眼睛卻被血色染紅,不受控制地朝着血色法陣禦劍飛去,落到血衣男人面前。血衣男人擡起被鐵鎖困住的手臂輕撫王昊的發頂,聲音異常溫柔。
“吾兒,悉心培養你二十年,如今該是用你的時候了。”
王昊神情呆滞。
血衣男人手掌覆在王昊頭上,掌下大量陰冷魔氣忽而灌入王昊天靈蓋,侵蝕他周身經脈乃至識海神魂,王昊眼裡才恢複了幾分清醒,因為元神劇痛與恐懼拼命掙紮起來。
“父神,你在做什麼!”
血衣男人蒼白面容沒有表情,慈悲中透着森冷陰郁。
“父神?吾兒,你又錯了。吾賜予你的隻有這具氣運之身,你自身依舊隻是尋常的人族,如此肮髒的魂魄,如何配得起氣運之身?”血衣男人輕蔑低笑,“這是吾的新身啊。”
聞言,鐘離淨與謝魇俱是大驚。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