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到白千仞,原型蹲在鐘離淨肩上的小青鳥鹿靈羽驚得險些炸毛,幾日前魔神逃出古仙京後白千仞等鬼窟之人以及玄幽古教餘孽都随魔神一起沒了蹤影,今日竟出現了!
不用想,鹿靈羽都知道今日是白千仞親自給他師父鐘離淨設的局,可白千仞跟鬼窟這幾個長老堂主不一樣,他比那些人更麻煩。
白千仞身負人族、鬼族血脈,天賦出衆,更是鐘離淨的義弟,往日鐘離淨礙于白乘風對白千仞已經是極給面子,沒有真的對他下死手,可白千仞對付鐘離淨時卻從未留情。
正因清楚這一點,鹿靈羽見到他時才會如臨大敵。
“師父小心!”
在被紅線陰氣侵蝕前,鐘離淨攥緊紅線,一縷靈火從他手中飛快蔓向另一端,燃斷紅線。
“乖乖待着,别亂動。”
這是在叮囑鹿靈羽,小青鳥乖乖應聲抓緊爪下衣料。
白千仞一如既往沒有留手,一瞬飛近,陰氣化成的紅線如利箭一般,破風而去,射向鐘離淨。鐘離淨微微一側身,幾根紅線擦着他發尾而過刺入山石,轟隆隆炸出大坑。
鐘離淨擡手護住肩上搖擺不定的小青鳥,見迎面又飛來數根鋒利如利箭矢的紅線,他隻是退後,唇邊勾起淺笑,清豔如雪中冰蓮。
“看到鬼窟長老堂主皆死于我手,你怎麼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怎麼,是來替他們報仇嗎?”
紅線擦過三千青絲,掠起一陣陰風,撩動雪色衣擺。
白千仞的身影逼近,五指握成爪,凝起靈力抓向鐘離淨,眼底陰郁戾氣比以往越發深重。
“不過幾個廢物,死就死了!”
鐘離淨飛掠退開,身姿缥缈,如雲中白鶴,“你果真愚鈍不堪,教了這麼多年依舊不通人性。”
“少廢話!”
白千仞嗓音陰沉下來,十指結印,靈力凝成三柄靈刃,撲簌簌破風而出,直指鐘離淨命脈。
“将我的娃娃……還給我!”
“……娃娃?”
鹿靈羽懵了。
不是……他這二師叔一副拼了命的樣子,又廢了三個合體境界的屬下,就為了什麼娃娃?
“娃娃?”
鐘離淨眸光微頓,沒再躲避,彈指一揮,迎面而來的三柄靈刃被輕易化去鋒刃,淪為飛灰。
儲物戒面靈光一閃,一隻鬼面布偶就出現在他掌心上,布偶并不精緻,但大腦袋小身子短手短腳的,不難看出來這是個人偶娃娃。
鐘離淨捏着有些簡陋滑稽的布偶娃娃,“你找這個?”
鹿靈羽一眼認出來了,“這不是二師叔以往随身帶着的醜娃娃嗎?怎麼會在師父你手裡?”
鐘離淨瞥向白千仞,“這就要問九曜宮的白聖君了。”
且不說鐘離淨如此冷漠又諷刺的稱呼,看到自小随身攜帶多年、年幼時夜夜伴自己入眠的布偶娃娃,白千仞急得直接動手,指尖紅線咻咻飛出來,直指鐘離淨手中的布偶。
“還給我!”
那紅線來勢洶洶,豈料剛近鐘離淨手背便被業火吞噬,白千仞越急,鐘離淨便越是冷漠。
“憑你那幾根紅線,不論多少年,都不會是我的對手。”
白千仞深感屈辱,面色一沉,捏緊拳頭狠狠砸來。
“還要跟長兄動手嗎?”
鐘離淨不動不避,隻一眼望去,威壓驟現,強勢地将白千仞壓得跪倒在地,竟是重逾泰山!
白千仞冷哼一聲,運起靈力反抗,壓着他的無形壓力便越重,叫他連呼吸都變得沉痛,如冰霜覆身,周身血液凝滞,完全被碾壓!
那身如雪的白衣被沾染上泥土,白千仞掙紮着擡起頭,一雙眼睛氣得通紅,含怒帶恨地瞪着鐘離淨,“你,放開我!你我各憑本事,公平決戰,我赢了,就将娃娃還給我!”
鐘離淨微微皺眉,剛爬起幾分的白千仞便又被重重壓倒在地,“白千仞,看來你還是不懂,以你我之間的差距,我還需要動手嗎?”
白千仞冷靜些許,不可思議地看向鐘離淨,他已經是合體後期,自認追上了一直以來最得義父寵愛的長兄修為,然而此刻壓在他身上的威壓,讓他清楚意識到鐘離淨已強大到輕易碾壓自己,修為也遠超自己。
至少,也比他高出一個境界。
“你,你已經是半步大乘?”
白千仞目露驚疑,很快又搖了頭,瞪着鐘離淨,“不……以我之力,即便碰上大乘初期也能有一戰之力,你早已突破了合體後期的瓶頸,如今你的修為,至少是大乘中期!”
不甘占據了白千仞心頭,他費盡心思修煉多年,隻為超越鐘離淨,沒想到……鐘離淨的天賦竟如此強,不僅比他更早邁入大乘期,還高出努力修煉的他至少兩個大境界!
合體後期跟大乘中期看似接近,實則不異于天塹!
鹿靈羽早就看呆了,威壓隻針對白千仞,他隻能感覺到一縷若有似無的強大靈力,不清楚白千仞此刻所承受的痛楚,但聽白千仞這麼說,他瞪圓了豆豆眼,猛地扭頭看去。
鐘離淨用柔軟的指腹輕揉小青鳥的小腦袋,冷眼俯視白千仞,“如何,還要與我一戰嗎?”
他的語調如往常一般冷冷淡淡,又仿佛高高在上。
他看不起他,嘲笑他!
白千仞心中的不甘與挫敗化為怒火,越燒越旺,心下又很不解,“不對!若是你早就突破大乘期,先前你兩次與我交手為何不出全力?”
鐘離淨看他的眼神确實有些嫌棄,“自你入九曜宮,多年以來,我打你,何時要用全力?”
雖說是實話,也讓白千仞更惱火。
“從頭到尾你都耍我!你早就等着這一日了吧?先前一直沒出全力,隐瞞修為就是為了等到我自以為追上你的修為時狠狠羞辱我!”
鐘離淨微微擰眉,俨然沒想到白千仞會覺得自小就處處與自己别苗頭的他在自己眼裡居然這麼重要,值得自己為他費這麼多心思。
他根本不想理他好嗎?
鹿靈羽也覺得匪夷所思,忍不住出聲:“師父若不是看在白盟主面上,憑二師叔你的修為三番四次挑釁師父,師父哪裡還能留你到今天?二師叔你也太不講道理了,以往師父好心不跟你計較,怎麼就羞辱你了?”
“再說了!我師父天賦就是好,大家都知道的,師父隻是沒告訴你們他修為精進了,可入古仙京以來,師父哪次不是拼盡全力,哪次使的力氣不遠超他原本的合體後期?”
雖然鹿靈羽從頭到尾也根本看不出來師父的修為……
鹿靈羽看師父時眼睛冒出了小星星,不到兩百歲的大乘期,師父這天賦比起兩百年前道盟中異軍突起的劍道天才白乘風還要強啊!
在如此厲害的師父身邊,狼狽的白千仞根本沒法看!
鹿靈羽與有榮焉,故意聳了聳小翅膀說:“二師叔天賦本就不如我師父,從小到大都被我師父壓着打,如今我師父比你更早步入大乘期不是很正常嗎?至于什麼羞辱,是二師叔你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師父從來不會把不重要的人放在眼裡,更别提為他費什麼心思了。”小青鳥歪了歪頭,句句紮心,“所以二師叔,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白千仞氣得咬牙撐着威壓爬起來,“鹿少主!莫要以為你是羽皇殿少主,我便動不得你!”
被他這麼兇惡地瞪着,小青鳥還是有些害怕的,趕緊往鐘離淨白皙如玉的頸側縮了縮。
鐘離淨擡手籠住它,對白千仞明顯不滿,他沒制止鹿靈羽,隻因鹿靈羽所言,便是他沒耐心跟白千仞說的話,“我的徒兒,喚你一聲師叔是給我面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白千仞的性情,鐘離淨早已清楚,對他自然沒有半分期望,懶得跟他打,也懶得廢話。
“我問你,魔神在何處?”
又是這樣,他這個義兄根本從未将他放在眼裡過!
正因如此,他才會恨他!
白千仞臉色鐵青,忽又冷笑起來,“不過一隻幼鳥,也值得你如此回護?也是,這可是羽皇殿的少主,鐘離淨,你自诩清高,為了将來繼承九曜宮,還不是上趕着讨好一隻鳥?你這般虛僞,真是叫人倒胃口!”
鹿靈羽從鐘離淨手裡探出腦袋來,有點生氣,“不許你罵我師父!你才是那樣虛僞的人!”
他以為白千仞是在挑撥離間,轉過頭眼巴巴地看向鐘離淨,他是絕對不會懷疑師父的!
鐘離淨從容不迫地揉了揉青鳥的小腦袋,擡指掐訣。
白千仞隻覺身上威壓愈發沉重,悶哼一聲趴回去,臉色驟白,嘴角也溢出了一縷血絲。
“告訴我,魔神在何處。”
白千仞咽下血水,硬是頂着威壓咬牙道:“鐘離淨,你今日就是殺了我,也問不出魔神的下落,但你若動了我,義父絕不會輕饒你!”
鐘離淨點頭,“好。”
白千仞心下大驚,還道他真敢殺自己,神色一凜。
卻見鐘離淨掐訣凝出一滴血光,“那我隻好搜魂了。”
白千仞驚怒,“你敢!”
鐘離淨嗯了一聲,很是平靜。
“在古仙京時,我雖神志不清,但本就是要殺你的。白千仞,你忘了嗎,上次在九曜宮我警告過你的,今日可沒有白乘風護着你了。”
白千仞面上不見恐懼,竟還仿佛抓到鐘離淨的痛處一般,低聲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想殺我!義父就是被你騙了,竟會以為隻要我乖乖低頭,你就會将我當成親弟弟一般!”
鐘離淨道:“我确實不會。”
一個三十年多前起就設局對他下殺手的義弟,鐘離淨自認為早就對他仁至義盡,這樣的義弟不要也罷,他不會再給白千仞機會。
分明對方是要自己的命,白千仞卻笑得莫名得意。
“好,總算露出真面目了!回去後我便要告知義父,他心中最好的兒子便是這麼一個虛僞的人!隻有我,才是一心一意對義父好,隻有我,才配得上九曜宮白仙君的義子!”
鹿靈羽感覺他怪怪的,貼了貼鐘離淨頸側,“師父,二師叔又開始發瘋了,我們還搜魂嗎?”
“搜。”
鐘離淨回得極利落。
白千仞笑聲微頓,緩緩擡起頭,一雙血紅眼睛詭異地看向鐘離淨,“鐘離淨!你以為我這次回來找你,就隻帶了這麼幾個廢物嗎?”
他眼底忽而爆發森寒鬼氣,陰風驟起,重重鬼哭繞林,一個個猙獰鬼影自他身上鬼紋湧出。
那陰風吹得人耳邊嗡嗡作響,森冷入骨,鹿靈羽當場炸了毛,不由心生恐懼,哆嗦起來。
“師父,那是什麼?”
鐘離淨撤去搜魂的法術,彈出一道靈力護住小青鳥,便見白千仞身上的猙獰鬼影掙紮着往外鑽,而白千仞的雙目也全被染上猩紅之色,青黑鬼紋爬上脖頸,指甲變得尖長。
他被詭谲駭人的鬼氣籠罩其中,看去宛如煉獄修羅。
洶湧的鬼氣自他身上溢出,整片山林霎時冷凝下來,陰氣遮天蔽日,映了漫天冰冷血紅。
白千仞咬着牙在威壓下掙紮起來,猩紅雙眼緩緩轉向鐘離淨,眉心裂開一隻倒豎着的眼睛,在鐘離淨與鹿靈羽面前睜開來,竟是赤紅的重瞳眼,瑰麗無比卻又恐怖至極。
隻看一眼那重瞳赤眼,鹿靈羽忽覺眼前天旋地轉,眨眼已身處滔天血海,鋪天蓋地的惡鬼朝自己撲來,驚懼之下心幾乎躍出胸口!
所幸一股暖意自背上而來,将鹿靈羽從噩夢中拉出來,他眨了眨眼,很快回神,再不敢看對面的白千仞了,滿心後怕地大口喘着氣。
“别怕,是魍魉珠。”
鐘離淨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卻總是最叫鹿靈羽安心的,他緩了緩,豆豆眼裡有些迷茫。
“魍魉珠?”
白千仞狠狠拂袖,鬼氣溢滿天地,讓他擺脫了威壓的桎梏,行動自如,笑聲也越發癫狂。
“不錯!此乃鬼窟至寶魍魉珠,若不是你隐藏實力,我也不必用到它,但如今有它在,我便可在短時間内提升修為,自不會輸給你!”
山林間陰風越吹越盛,白千仞擡手用尖利的黑紅鬼爪劃破掌心,血水湧出滴落,卻在虛空結成血色鬼陣,化作幾根紅線飛了出去。
鐘離淨毫不猶豫帶着鹿靈羽飛出血陣外,而那幾根紅線卻飛到了鬼窟兩位長老和鬼婆身上,下一刻三具元神已散的屍身便活動着僵硬的四肢骨骼,渾身扭曲地爬了起來。
鹿靈羽驚道:“傀儡術!但他的傀儡術比以前更強了!”
鐘離淨退到山崖邊,“傳聞魍魉珠乃是鬼窟至強的秘寶,由千萬人祭煉而成的鬼族至寶,蘊含精純鬼氣,得者可操縱百裡内所有陰魂屍傀,而白千仞恰好修煉傀儡一道,如今得了魍魉珠,自然是如虎添翼。”
鹿靈羽恍然大悟,再看白千仞時忍不住驚呼出聲。
“師父!他的修為也在漲!”
白千仞借魍魉珠吸收百裡内的陰氣,甚至連靈氣都被他煉化為鬼氣,他身上的青黑鬼紋染上血光,體内掙紮的鬼影幾乎将他的皮肉撐破,一身白衣也在陰風中化為破布。
雖說白千仞修為本就在鹿靈羽之上,鹿靈羽難以分辨比自己強的人實際修為,可觀他身上的鬼氣比以往強百倍,若非師父護着自己都站不住,他便知道白千仞修為在漲。
看到白千仞袒露的上身因為溢滿的鬼氣不斷外洩而綻裂開越來越多血痕,上身肌肉也被撐得鼓起來,爬滿青黑染紅的猙獰鬼紋,還映着一張張鬼面,鹿靈羽直往後縮。
“那些惡鬼要鑽出來了!”
鐘離淨依舊冷靜,沉吟道:“隻靠魍魉珠,便将修為提升到了大乘初期嗎?不……不止。”
鹿靈羽聽見他這話,眼裡滿是疑惑,“不止魍魉珠?”
“是。”
鐘離淨挑起眉梢,黑眸望向白千仞,眸光有些複雜。
“魍魉珠内蘊藏的鬼氣太重,以他合體後期的修為,根基不足以吞下魍魉珠内的千萬惡鬼,但鬼族人生來便随血脈延續的鬼咒,可以讓鬼族人鬼化失控,同時短時間内提升數倍實力,他是催發了血脈鬼咒。”
鹿靈羽驚道:“催發血脈鬼咒?可我聽說,鬼族人一旦鬼化便會成為行屍傀儡,再難恢複神智,看來他真是拼了命要跟師父你一戰!”
鐘離淨擰眉,“他瘋了。”
二人說話間,鬼窟兩位長老和鬼婆的屍傀已動手,雖是僵硬的傀儡,速度卻極快,三道殘影閃過,眨眼便出現在鐘離淨師徒面前。
白千仞揚聲大笑起來,笑聲嘶啞而刺耳,“鐘離淨!我會追趕上你的修為,甚至超越你,即便付出再大代價!我會讓你記住,義父手下最出色的義子是我白千仞,不是你!”
“真是瘋了。”
在三具屍傀撲過來前一瞬,鐘離淨縮地成寸離開山崖,飛向山林上空,那三具新生的屍傀緊跟而來,鐘離淨并指化出劍氣,擡指一揮,霜冷靈氣便令三具屍傀灰飛煙滅。
見狀,鹿靈羽暗松一口氣,又替自家師父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