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雨雪,拍打冷松碎響,寒月被切成片片,将地上的血涸照地透亮。
遠遠傳來幾聲鐘鳴,古道寂寥。現下應是亥時——雲城太亂了,打更人不知是不敢出門抑或丢了命,反正再無人敲鑼警時,我隻好自個去猜。好在那廟裡的和尚沒跑,摸索個三天兩夜,我連那和尚敲鐘愛停多久間隙都摸透了。
雲城冬天真冷啊,還飄雪,身上這兩塊破布更沒有似的。我冷得一哆嗦,忍不住去扯袖子,剛捏上手,便滋出滿掌冰水。
風更是狡詐,我還沒站穩,就被抓住褲腳狠狠拽倒。
“哎——!”
張口剛要罵,待看清楚地上半個饅頭,我忙一把捂住嘴巴。
四下無人,好機會!
我撐起身,猛地腳腕一痛,又向前栽去。這下子徹底起不來了,我止不住在地上哎哎呦呦好幾聲,又咬着牙關怕太大動靜。
疼得厲害,但餓得更厲害,餓得胃裡一陣一陣絞痛。
就算是爬,那半個饅頭也逃不出我手掌心。
幾乎是剛到手我就迫不及待咬上去,果不其然被磕了牙。我隻好放嘴裡含熱含軟,凍地我舌頭都麻了。
好不容易咽下一塊,但跟咽了塊石頭一樣,把喉嚨硌得生疼,砸進肚子裡,更是悶痛。
但我一點也舍不得扔掉它,雲城裡能找這麼一塊饅頭不容易。白天哄搶的人太多,半個饅頭剛有個影子,說不定下一刻就陷入争打的人潮。
我擠不進去,也打不過那些瘦骨嶙峋卻高我好幾個頭的乞丐,更何況是一城的乞丐。
這是個明智之舉,不然我不會因為肚子餓而半夜出來找吃的,更不會遇着這半個饅頭。
我正美美享用,忽而輕風一凜,細步聲來。
我驟然回頭,把饅頭塞進衣裡,直勾勾盯着轉角出愈來愈高大的影子。
那影子像潮水一般湧過來,最終停在我青紫的腳掌前。
我看清了眼前的……老人。
事實上他算不上老,甚至身軀挺拔,可我已經不去想該用什麼詞去比拟,因為那穩健的步伐正朝着我。
“你……你……”
我的話被寒風打碎,化成刀子紮在喉嚨,以至于他在我眼前停下時,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下一刻我依舊沒能說出話,不是被刀紮的,而是驚愕。
當他抱着僵硬的我離開原地好幾步,我才想起來要掙紮。
他的臂彎太寬,我幾番作亂和鬼哭狼嚎都是徒勞,眼睜睜看着巷口漸遠,一時慌了神,我幹脆一拳揮向他下颚。
誰料傾盡全力的一擊被他輕而易舉接住,他松了掌,在我又要出手時扔了塊熱乎乎的東西過來。
我一驚,竟然是熱饅頭!
他平淡地說:“幹淨的,能吃。”
怕我不信,還揪下一小塊吃了。我趕忙将饅頭護在懷裡,一股腦全塞嘴裡,生怕他又搶。
我被嗆得咳嗽不停,他一面替我舒氣,一面說:“跟我走,還有的吃。”
“什麼?!”
他冷冷瞥了一眼,說:“不願便算了。”
“走走走!”我忙不疊扯住他衣襟,顧不上他是否心懷不軌,這世道誰有饅頭誰就是大王。故而怕他反悔,我搗蒜似的點頭,“願意!我要吃……”
他很幹脆又從腰上的囊袋裡掏出一塊白乎乎的饅頭,把我兩隻眼都看直了。我伸手搶過來,但又遲疑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