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了!”霍康頭也不回地跑了。
紅紅兒含笑坐在那裡動也不動,面前攤開擺着三盒香膏,她纖細蔥白似的手指一一點過,将其中一盒淡粉色的推開,低聲笑罵:“小滑頭!還跟我耍伎倆!”
霍康回到住處就開始翻箱倒櫃找銀子,一番折騰,最終拿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和些許碎銀,總額六十三兩銀。霍康呆坐半晌,不斷回想哪裡能快速搞到錢……好想念我的小金庫呀……霍康蓦然回神,或許,我可以回霍家莊找找我的小金庫?
滅門案時,霍康和族人們一起被丢入後山河中,之後被鄰山獵戶救起卻失了記憶忘記回家的路。長大後記憶慢慢回來了,霍康也想起自己背負的血海深仇,那時也是回過霍家莊替家人收斂屍骨,可那裡隻餘殘迹,什麼線索都沒找到。最後隻能在霍家莊的後山設衣冠冢祭拜。
當年那場大火,霍康實在記憶猶新。整個霍家莊被燒得看不清原來結構,加上滅門慘案後就開始鬧鬼,更加沒人敢進來收拾。如今的霍家莊一片荒涼,殘破的大門隻有一扇能合上,另一扇上滿是黑色的血垢,也不知有多少人的血……
春日明媚的陽光下,霍康站在霍家莊前,眼睛幹幹的,她顫抖着手推開那半扇門——入目是一片廢墟!到處都散落着黑灰色的磚,到處都是火後餘痕!無一不提醒她,這是人禍!是有人害了我霍家莊一百七十餘口的性命!!霍康渾身發抖,心髒處一抽一抽地疼!
霍康覺得身體裡有一陣一陣的寒氣冒出,她仿佛又回到那個中元節前夜,她聽到爹爹和叔伯們的慘叫,聽到從小相伴長大的丫鬟姐姐們的哭泣和求饒,聽到馬廄裡馬匹的嘶吼和金屬锵锵的聲音……她神态恍惚地在霍家莊各處遊走,追尋記憶裡關于這場大火最初的原因……
霍家莊外百米的一處草叢裡,紀殊彥張望着霍家莊方向,擔心地問:“虞乾,這霍家莊不是說鬧鬼嗎?讓那小姑娘一個人進去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呀?”
虞乾坐在火堆旁,拿着兩根插着馍的樹枝烤着,溫聲回答:“要真有鬼,阿彥可以保護我的吧?”
“那是自然!我這次可是把老頭子的四神破魔法劍帶出來了,那可是半步靈寶!上天入地,誅仙破魔!”紀殊彥叉着腰得意地說,又湊到虞乾身邊道,“你别怕!我一定保護好你!”
“我現在比較怕你餓肚子,晚上又來鬧我。”虞乾将熱好的馍遞給他。
紀殊彥接過來三五下就吃了,又過去看霍家莊。虞乾穩穩地坐着,雙手拿着馍細嚼慢咽,一點都不着急。
“你說,上頭怎麼突然要重查滅門案?前幾年端王世子不是查過一次嗎?怎麼今年又讓你查?”
虞乾也不知。他今年二十九了,在清吏司待了七年,從地方清吏司做到了刑部清吏司。
這次出來明面上是他休假陪好友采風,實際上是他接到陛下密令重查三晉滅門案,還賜下天機令可調六百兵卒。虞乾心裡明白,這是擔心牽扯過大,給留的保命符。
這麼棘手的案子,到底要不要把阿彥扯進來呢?虞乾凝視着身旁那穿得跟紅包似的男子。
自從七年前懵懂地察覺到自己的心意,虞乾便開始觀察紀殊彥。
除了每年七月份總會失蹤那麼幾天,和偶爾外出查案會刻意躲避星極山弟子外,紀殊彥表現得沒有任何異常……曾經他以為的偏愛,慢慢地隻能解釋為好朋友之間的默契和友誼……
與君同舟渡,達岸各自歸。
他的來意不是早就告訴過自己嗎?為什麼還是放不下?虞乾覺得自己真的很奇怪,一想到以後可能要跟他分開,心裡便會湧上密密麻麻的痛……
……
霍康憑着記憶,順利來到她的院子後面,那裡本來應該種了一片淡紫色的丁香花,每年姐姐都會摘丁香煉花油給我們,将丁香油混合做線香,一整個春天都是丁香味~霍康呆呆地看着那片焦黑的土地,深吸一口氣,開始在花圃一角挖起來。
這是她自己偷偷藏的小金庫,放着往年生辰時收到最喜歡的禮物,最重要的是裡頭有一個五十兩的金元寶!那是她六歲生辰時自己挑的,為了給年底生日的姐姐做一個鑲金的瓷娃娃。誰知……
挖了半個時辰,霍康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地方了,終于在天黑之前,看到了那個刷過漆的金絲楠木匣子……霍康丢開鏟子,用手撥開泥土,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拿出來……
這是一個粗糙的金絲楠木盒子,蓋子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安康喜悅”像是小孩子的玩笑之作,不過也确實是——這是霍家公子霍祺八歲時親手做的,送給小妹妹的生辰禮物。
這個小妹妹,就是霍康。
“哥……”霍康的眼淚再也憋不住了,抱着木匣子嚎啕大哭……仿佛要将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