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月的孩子,皺巴巴的皮膚,哭泣聲都像小貓兒一般細弱。是個連醫師院院首看了都搖頭的孩子。
整個孕期我瘦得脫了型,生完孩子後,國君卻依然待我如初,半點不嫌棄地摟着我道:“孩子的名字我取了幾個,等你一起選一選。”
自那次遛遛後,國君在我面前便自稱為“我”了,與我态度一如在永定府一般。
最終,我在幾個名字中選了“辰”字,希望這個孩子的出生能讓他多過幾個壽辰。
母皇聽說我誕下孩子,特意派了使臣來看望。
“公主是何意?是覺得遠嫁北滄就能擺脫南羲了嗎?”使臣不便進内殿,特意帶了之前“照顧”我的孃孃來。
這孃孃亦是教我飼育菌絲的師父,也不見她作何動作,我體内菌絲忽然開始不受控制地興奮起來,無數菌絲試圖從我的毛孔中伸出來,我痛的滿地打滾,兒時被調教的記憶噴湧而出……
“九啊,别忘了,你是有菌絲才有名字的。是菌神選擇了你,你才有活下來的資格。”孃孃悲憫地看着我,道,“你要記住!無論何時,菌神都在看着你!”
菌神……是南羲皇室的守護神,不同于南羲的圖騰神座,祂是一種菌,是一種說不出名字的真菌。
也是南羲皇室祖祖輩輩以血肉供養的暗神。
祂隻保佑南羲皇室,隻為南羲皇室所用。
“孩子,不要想着擺脫南羲,擺脫我們。”孃孃粗糙的雙手撫摸過我的身體,被摸過的地方菌絲漸漸平靜下來,她說:“我們才是一家人啊。除了我們,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身體裡長滿菌絲的怪物的!”
我靜靜地躺在地上,看着孃孃離開内殿,看着月升月降,直到眼裡再也流不出一滴淚。身體的痛抵不上半點心痛,我木然地起身,木然地梳妝,木然地又回到十年前剛嫁給國君那會。
國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是南羲使臣來過後我才這般的。崇尚外交平和的他,頭一次向南羲發出不滿的警告。
國君能為我做到這一步,為何我卻畏畏縮縮,不敢踏出那一步呢?
我存在的意義,難道就如泡沫一般一觸就破嗎?
榻邊的搖搖床裡,辰兒吐着泡泡樂呵呵地看着我。我這般拼命生下的孩子啊,這是我和國君唯一的孩子啊,母妃何嘗不願意伴你長大呢!
可是母妃實在有心無力啊……
此次母皇命孃孃帶話給我,要求我扶辰兒上位,再聯誼南羲,争取在二十年間逐漸侵蝕掉北滄。
二十年,呵呵,可我活不到二十年了。
内殿中孃孃的一次催發,加速了菌絲的生長,也打破了我與菌絲的平衡,讓我的壽數縮短到隻有十年。
我一邊與孃孃帶來的人虛以委蛇,一邊暗中為辰兒布置未來。也不知是何處露了馬腳,國君察覺到我的行為。
“嫣兒這般急切,可是身體有異?”國君眼中關切不似作僞。
是了,他一直這般赤忱,是我太陰暗,總是猜忌他,才平白失去早年那麼多好時光。
孃孃的話言猶在耳,我半點不敢透露菌絲的事,生怕他将我看成怪物。
那眼神,我受不住的。
“沒事啦,隻是我初為人母,總是想多給孩子備些東西的。”我有些羞赫道,“我懷相不好,辰兒在我肚子裡遭了不少罪。夫君也給辰兒一些便利嘛?”
過了幾天,辰兒便成了唯一的未成年便擁有爻組暗衛的皇子。
我知道皇後她們都嫉妒我和辰兒,但是這又怎麼樣呢?國君殡天,皇後無子,大概率是要陪葬的。
都是要死的人,互相坑害何苦來哉?
可是我想息事甯人,皇後她們卻不甘心我獨寵。
辰兒五歲生辰那日,國君親自給他啟蒙開筆。皇後貴妃她們陷害辰兒血脈有問題,國君震怒,發落了貴妃,将皇後關了禁閉,無召不得出。
皇後她們到死都不知道,為何國君這般信任于我。
說來也是悲哀,我雖無法延長國君的壽數,卻能讓他從本能上信任我。有時候我自己都搞不清,國君對我的好,到底是因為菌絲的從主性,還是因為别的。
我不敢深想,也不敢追究。就這樣,我和國君相伴走過第九個春秋。
辰兒九歲生辰後,國君牽着我的手走在月下。
我們從晚上走到天亮,走到梨花落了滿身。我看着國君頭發上落滿梨花,輕聲笑道:“今朝共淋梨花雨,此生也算共白頭。”
國君捏了捏我的手,道:“與君共白頭,恩愛兩不疑。”
第十年,國君的身體每況愈下,南羲意識到我的不忠,開始送人到辰兒身邊訓練他亦是監督我。
我漸漸開始力不從心,終于有一天我向國君坦白了。
“九嫣,我很高興。”國君眉眼舒展地笑着,那是肉眼可見的開心,他說:“這麼多年,我終于等到你跟我明言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