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鸢手中的劍險些要出鞘了。
原本剛才李賦說的那句話已經令他改觀,讓他稍微能夠忍受此人的行事作風,可他剛才說什麼?
娶他?
齊鸢整張臉徹底冷了下來,甚至想直接轉身離開。
李賦道:“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瘋了?不是這樣的,我說這話可是有原因的。”
“我之所以踏上修仙之路,是因為一個預言。”李賦道,“預言說我是天道之子,将來不光能夠飛升,還能迎娶修真界第一美人。所以說你的命運,就是嫁給我。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别看我現在這樣,莫欺少年窮……”
他話還沒說完,白虹劍已經橫在他頸上,劍鋒冰涼,摩擦着他的脈搏,撲面而來的,是齊鸢腕上優昙花的香氣,沁人心脾,亦藏着幽微的殺機。
齊鸢道:“要麼坐下修煉,要麼死,你自己選。”
李賦面色不改,被齊鸢拿劍抵着脖子,慢慢坐了下來,“好,好,我修煉。”
齊鸢道:“我守你一夜,天亮後分道揚镳。”
李賦似乎還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在齊鸢冰冷的劍鋒之下無奈閉嘴。
空氣終于安靜下來。
齊鸢坐在山洞入口處的位置,守着李賦,不過他現在不覺得李賦能夠通過華清宗的考核,這人能取舍,卻會相信一個虛無缥缈的預言。
想到這裡,齊鸢自嘲地笑了笑。
他還不是因為張仙師一句話,就跋山涉水地跑了這麼遠。
……
齊鸢一向能坐得住。
他既然打算守李賦,就不會分神去做其他事情。天快亮時,齊鸢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便感覺到似乎有修士正在靠近——而且不止兩個人。
想要通過考核,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李賦選擇本本分分地躲起來修煉,也有人想通過擾亂别人,以達到入選的目的。
齊鸢側身靠着洞壁,努力放出神識感知,是……三個?還是四個?
對方人多,恐怕不能硬碰硬。齊鸢飛身而出,衣袖在空中穿梭,帶起細微的動靜,想以此吸引那些修士的注意。
隻要再拖不到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秘境中沼澤上方瘴氣彌漫,帶着穢惡之氣,齊鸢身上的外袍和發尾都被沾濕了,感覺到那些人并沒有來追自己,似乎剛才他感知到的本來就是兩撥人,後者正在追趕前者,沒有功夫來理他。
“别跑了!我們無害人之心……”
“鬼才信你們!”
被追趕的女修聲音聽起來十分熟悉,似乎是南宮鈴,不知為何她和高進竟然分開了,孤身一人落入險境。
齊鸢猶豫一下,他本來不想多管閑事,可南宮鈴是女修,見死不救似乎不太好,于是飛身追了過去,隻是秘境中地形複雜,需要躲避瘴氣沼澤,他不辨方向,速度越來越慢,等趕到時,南宮鈴被對方追上來截住。
追趕南宮鈴的修士是兩男一女,因為之前細細看過每個人的臉,齊鸢此時有些印象。
三人站好位置,封住南宮鈴的去路。
最左邊的男修道:“交出來吧,我們不會傷你性命。”
南宮鈴道:“交出來什麼?”
另一個男修态度就差得多:“你裝什麼傻?我們都聽到了,你跟那個傻大個說,自己找到了秘寶。”
南宮鈴氣得臉頰泛紅:“你們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啊?我說的是,如果找到秘寶,如果!”
女修冷哼一聲:“如果你身上沒有秘寶,見了我們跑什麼?我勸你還是快點交出來,這裡的沼澤可是會吃人的。”
南宮鈴翻了個白眼:“你們追我我當然跑了,不然留在原地給你們打嗎?”
自遲霜裡一事過後,齊鸢就極端厭惡别人将莫須有的事情安插在人身上,這會兒見南宮鈴百口莫辯的樣子,眼中幾乎是頃刻就聚起了戾氣,在暗處持劍就刺了上去。
南宮鈴聲音帶着欣喜:“齊鸢!”
長劍出鞘,輕靈卻又持重,一時之間,靈器相撞的聲音不絕于耳,那兩個男修一人用劍,一人用刀,女修用的卻是軟鞭。南宮鈴和用刀的男修對打,齊鸢以一敵二,還需注意自己後方來襲,在兩人之間來回穿梭,打得有些狼狽。
軟鞭自他手背上“咯吱”一聲纏了上來,上頭竟像是開了無數個口,裡頭藏着的尖齒啃咬肌膚,齊鸢心中一沉,想要強行掙脫,劍勢因此緩滞,後方又不知是誰的刀劍馬上要揮過來,他欲側身閃躲,心口舊傷突然劇痛。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替他擋住了後方來勢洶洶的這一下。
齊鸢心跳得快極了,還帶着方才殘餘的隐痛,他幾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回頭,看來人到底是誰。
他這稍稍一分神,便聽對方低聲道:“你怎麼了?還不動劍!”
是李賦。
齊鸢心情幾乎是急轉直下,臉上瞬間連表情都沒了,手攥着女修軟鞭,竟一下奪了過來。
有了李賦的加入,戰局發生變化,那三個修士看他們不是好捏的軟柿子,也就不再糾纏,紛紛溜走去找别人了。
經這一場追逐打鬥,齊鸢呼吸沉重,手也被那女修的軟鞭所傷,勒出的痕迹極深,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血。
李賦冷眼看着那三個修士的背影,直到他們徹底消失。
齊鸢怕血腥味吸引來妖獸,從儲物戒翻找藥粉,想要止血。
南宮鈴道:“謝謝你啊,齊鸢,你出現得可真是時候。你手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無妨,皮外傷。”齊鸢簡單道。
南宮鈴落落大方地向他行了個禮,道:“高進也被人圍攻,我先去找他了。出去後我一定奉上謝禮。”
待南宮鈴離開後,李賦才施施然開口。
“沒看出來你還挺憐香惜玉的。不過,你對我也太好了吧,說守到天亮就是天亮,看來我隻能以身相許了。嘶,這鞭子傷人真夠狠的,你要上藥?我幫你……”
李賦的聲音,在看見齊鸢拿出那瓶藥粉後戛然而止。
齊鸢本來也沒有認真聽他說話,自己全神貫注地包紮,再擡起頭時,看見李賦眼底發紅。
平心而論,李賦長得還不錯,劍眉,星目,隻是穿着打扮太過寒酸,掩蓋了五官的俊秀,此時他死死地盯着齊鸢手中的藥瓶,神情幾乎是有些暴虐。
“……這藥瓶是你從哪弄的?”
齊鸢不明所以。
一個小藥瓶而已,他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放進儲物戒了。
李賦再度出聲:“或者我該問,孟濯塵是你什麼人?”
他想起齊鸢似乎有什麼事情瞞着華清宗的人,心中升起可怕的猜想。
齊鸢一怔:“你認識我師父?”
“孟濯塵是你師父,”李賦後退了兩步,喃喃地重複道,“孟濯塵是你師父…”
李賦至今都記得那一天。
和他一同從凡人界上來的兄弟,那日欣喜地告訴他,他獲得了一張十道秘境的路牌,一定會從裡面給李賦帶點好東西出來。
像他們這種沒有資源沒有背景的散修,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緣。
李賦真心為他高興,笑道:“好,我等着。”
這一等竟再也沒有等到。
有人不廢吹灰之力,奪了他兄弟的路牌,留下幾瓶上等的藥丹藥粉和一袋靈石,權當交換。
一個還未築基的修士,被人當作蝼蟻一般,打倒在泥濘的地面上,奄奄一息,眼前除了彌漫出的血色之外,隻有仇人打賞般扔下的東西。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問:“為什麼?”
“聽我一言,你資質不佳,不适合修仙。就算進了十道秘境,也無濟于事。”
他兄弟也是個倔人,被羞辱至此,拖着身上的傷躺在地上,在一場淋漓滂沱的雨中斷了氣。
李賦給他收屍,以那些藥丹藥粉為線索,查到了斬月谷孟濯塵。以他現在的修為,去找孟濯塵報仇無異于異想天開。
他隻能把仇恨壓在心中。
李賦生性自由,不喜受宗門規矩約束,如今輾轉來到華清宗,隻為能夠利用大宗門的資源,令修為漲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不想再被人欺辱了,也不想沒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
現如今,孟濯塵的徒弟就站在他面前。
而他竟然,死纏爛打地跟了别人一路,還說了些要上門提親的胡話。
李賦短暫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帶着幾分令人膽寒的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