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姜舒每一句話裡的不安都聽進了心裡,看到姜舒苦盡甘來的樣子,他比誰都高興,當然也比誰都惶恐。他在這場戀人關系裡明顯處于弱勢,不表白,再給姜舒十年時間,兩個人的感情也不會有任何變質傾向。姜舒越走越高,本來就沒安全感的盛佘心也跟着越來越懸。
但是即便是這樣,盛佘對于姜舒的未來,也隻有祝福其越來越好的心理。他從來沒有對姜舒抱有過「又怕兄弟過的苦,更怕兄弟開路虎」的心理。路虎他有,送給姜舒姜舒都不會開,這句順口溜無論是表面的概述還是心理學層面的自尊威脅,在他這裡都不成立。他愛一個人,他就希望他的愛人能夠過的更好。哪怕這個更好裡面,可能不再有他,他不會因此産生緊張與嫉妒,這才是他的愛情觀。
靜靜聽着他抒發愛情觀的人一動也不動,跟睡着了似的。直到他講完喘氣的空當,轉換了聽衆身份的姜舒才叉手抱住他的腰,側臉貼在他肩上來回磨蹭着那片柔軟的羊絨,惡狠狠地說道:“小蛇要不是我舌頭燒的疼,我真想親死你。”
“喝酒一瓶蓋的量也就算了,怎麼抽煙也是一口的事兒?”
走抒情路線的盛佘被他的虎狼之詞打亂了節奏,又羞又笑的跟他唱起反調來: “你想親我還不讓你親呢,忘了誰說的,他不跟煙鬼親嘴……”
“勞煩你提醒,那等你戒了煙再找我學技術吧。”
心情陰轉晴的人又開始作妖,擡頭把腦門對準盛佘,大發慈悲地說道:“在此之前你隻能親我的腦門。”
“我愛親你哪兒親你哪兒。”
盛佘好笑,伸手撥了他的劉海,拿下嘴唇輕輕蹭了下他的眉心,跟他交換條件:“行,我戒煙,那你保證以後不開心就要說出來,不準再要死不活的憋着了。”
“那你做好被我煩死的準備吧。”
貼在他懷裡的姜舒突然振奮,倒退一步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幼稚的恐吓他。
被恐吓的人攤手做了個歡迎來煩的動作,說道:“來,繼續唱你的《小叮當》去。”
兩人走到桌子旁邊,把袋子裡剩下的火焰棒拿來平分了。姜舒想玩個壯觀的,把自己分來的劈成兩把攥在手裡。盛佘先給他打了其中一把的火,噼裡啪啦的跳躍着白金色的光點,時而成線,時而又像天邊劃過的流星,迸濺在半空便消失不見。
姜舒把它們當奧運火炬一樣左右移動着在院子裡跑,玩的不亦樂乎。
趁着他,慣會察言觀色的盛佘趕緊順杆兒往上爬,請求他能賜予自己今生最後一次為香煙按動打火機的機會。
“可以。”
姜舒站住,露出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笑容,點點頭。他也不是什麼油鹽不進的人,不讓盛佘抽煙存粹是為了他的健康着想,看在就算自己偷偷買煙都買這種細根的份上,最後一根就最後一根吧。
得到準許的盛佘欣喜萬分,叼了煙點着并不着急抽,反而夾進指間湊到姜舒的手邊,對準其中一根火焰棒的頂端傳遞火花。
呲啦—
被香煙點着的火焰棒一枝獨秀地在其他頭頂光秃秃的兄弟姐妹中間噴射出奪目的光芒,特像一位熱愛殺馬特風格的新新人類誤闖少林寺。
聯想力強大無比的姜舒越想越有趣,仰起臉對着「發型師」笑個不停,兩隻手分别向外撇着,組成一個W的形狀。
“tony老師你怎麼還區别對待顧客呢,别人也想要這麼時髦的發型。”
姜舒向盛佘分享着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卻不知道對面的人兩隻眼睛裡隻存在他這一刻無憂無慮的笑容,其他的所有,恍若未聞。
這樣就夠了,笑着,為所有值得歡樂的人和物,永遠笑着。不存在悲傷眼淚,憂愁憤怒。做一個孩子,有我的保護,有我的愛,有我在,不會再讓你重蹈覆轍的……
靈魂出竅的盛佘突然襲擊,一個晚上第二次主動扔掉了手裡的煙,傾身吻上對面人喋喋不休的嘴。
“元旦快樂。”
撤離之際,他為這個蜻蜓點水的親吻找好了祝詞。
在一月一日即将結束的時刻,他補上了尚在保質期限的真心祝福。
被偷襲的人難得的愣住了,繼續保持着W的姿勢做路燈。很久很久之後,差不多是盛佘前傾的脖子開始僵硬發麻的時候,才從斷電的路燈轉型成為複讀機,像一隻上好發條的鐵皮玩具,茫然地睜着雙眼,一字一頓地重複道:“元旦快樂。”
沒有被點燃的火焰棒是毫不起眼的泥灰色,隻需要打火機或者火柴的一點助力,它就能夠立刻迸發出耀眼的火花,但點燃得快、燒得也快,再絢爛奪目的火花也有燒盡熄滅的一刻。
就像過年的禮花,綻放在夜空的同時,生命也進入了所謂的倒計時。
點燃硝石的火焰到底是開啟華美人生的篇章,還是短暫生命走向毀滅的啟示錄?
又或者說,享受美好人生的代價即是毀滅自我?
他又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