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佘告别的時候甚至已經有了些不歡而散的味道,姜舒沒有收下他的賠償禮物,但還是把他一路送到車上。
“小盛有時間再來玩,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陪在兒子身邊的萬琥花講起話來依舊是親親熱熱的,盛佘拉開車門,微笑着跟他們說再見。
“一路順風。”姜舒注視他坐進車裡,不鹹不淡地對他說再見。
回家之後姜舒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竟然罕見的收到了沙霖發來的消息。自從在節目中被戳穿單身狗的虛假身份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姜哥.你要結婚了嗎」
沙霖轉來一篇gzh文章,「姜舒」二字赫然其上,模糊的小圖依稀能夠看出三四個黑影。
他幾乎是在看清題目的瞬間就明白了前因後果,連點進去看一眼博主是怎麼胡編亂造的心情也沒有,訊速地回複了沙霖的關心。
「不是.沒有.陪朋友逛街」
「那個長發美女是你朋友的女朋友嗎」
「那是我媽。」
姜舒無語他亂點鴛鴦譜的求知探索精神,不願意再多跟他交流這些沒有營養的廢話,删掉後台把手機扔一邊去了。
如果是從前,他肯定會把這段烏龍對話截圖發給盛佘看笑話,再發給他媽歌頌他媽的青春永駐容顔不朽。但是現在,哪怕是他媽正在擰鑰匙開門,姜舒都沒有一點力氣把頭擡起來跟她進行眼神上的交流。
原本家裡已經換上了指紋鎖,但是姜舒回家長住以後,總覺得指紋鎖不安全,萬琥花非常順從他的意見,馬上就換回了普通的防盜門。
“我還擔心你沒帶鑰匙呢,都沒敢在外面多逛。”
萬琥花提了一兜新鮮蔬菜,看到他在沙發上低頭思故鄉,沒話找話地問道:“中午吃點清淡的吧?煮點粥,炒兩盤青菜。”
“都行。”姜舒把喝剩下的果茶拿起來喝,偷拍的照片在他眼前陰魂不散地飄着。
吃飯的時候母子兩人面對面坐着,姜舒吃的魂不守舍,一口菜要在嘴裡嚼三分鐘的烏龜速度。
“小盛這人可真仗義,不跟你一起工作了還來得這麼勤。”
萬琥花有話想說,但是又不敢直接挑明,拐彎抹角地使用迂回戰術。
“上學那會兒不也經常來找你蹭飯。”
姜舒不以為意,心裡還裝着剛才的事兒,煩沙霖這個好奇鬼煩的要命。這種煩躁源自于對唐師師陰陽兩面的蔓延影射,可惜現在的他已經忘記了海上發生的一切,所以這個本來就給他留下不好印象的沙霖,隻能被他更加惡意的揣測厭惡。
“他快三十了吧?怎麼還單着呢?”
萬琥花夾起一筷青菜,停在半空狀若無意地問道。
“不知道。”說到這裡,姜舒終于舍得擡起臉跟她對視一眼,有氣無力地笑道:“媽,晚婚晚育也不違法吧?您不也二十九生的我。”
“那你呢,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我明年就能退休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看小孩。”
萬琥花繞來繞去的,終于圖窮匕見,問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問題。她心中的難言之隐不能向姜舒明講,既怕誤會了姜舒又怕傷了他目前來說還算穩定的情緒狀态。
姜舒的老爸,也就是她的丈夫,姜丹東早年突然悟道,抛妻棄子去了長白山修行。今年的海難事件舉國聞名,她看姜舒實在傷神,便托人給丈夫帶信,沒想到這位看似超脫世俗的修道之人,竟愚蠢的回複殺生是極大的罪孽,自己要繼續留在山上為兒子贖罪。
鬼知道他修的是哪門子教。
不過萬琥花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位得道飛升的丈夫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
對面的姜舒沒有再講話,站起身苦惱地看向桌面,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似乎又無話可說。他的前程一片模糊,很多難題都沒有解決的情況下,突然談及人生大事是不是未免太倉促不負責任了一些?
“我就問問,沒别的意思,你慢慢來。”
見他一言不發的準備離席,萬琥花又着急地圓道:“前兩天你不是想和那個女孩見面嗎,我以為你有這個想法了呢。”
“畢竟舅舅都打電話過來了,見一面也沒什麼。”
姜舒把椅子推回桌子下面,說話的聲音聽不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等你退休不先去外面玩玩嗎?捆在我身邊多沒勁。”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含糊,萬琥花配合地笑笑,不作表态,目送他轉身離去。
這種在萬千家庭裡都十分常見的催婚現象就這樣突然的發生又突然的消失掉了。
之後的日子裡姜舒很少再出去,學校很快放了寒假,萬琥花更有時間留在家裡陪着他,彈電子琴、畫風景畫,陶冶情操的同時也放松心态。
母子倆就這樣相安無事地蝸居在與世隔絕的陳舊小區,熟悉的鄰居與溫習過後倍感安心的生活方式,都漸漸的令姜舒的心中滋生出一種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這樣繼續過下去吧的不争氣想法。
然而事與願違,命運之神已經苛刻到連這種自欺欺人的平靜生活都不願意賞給姜舒享用片刻。
除夕夜,年夜飯擺滿上桌,操勞大半天的萬琥花拉出椅子剛要坐下,門鈴便滴滴滴地響了起來。
負責布置碗筷的姜舒抽身不得,眼神示意萬琥花稍後再坐。
“來了來了!”
雖然不知道來者何人,萬琥花的回應依舊是這樣的熱情洋溢,繞過桌子一邊喊着一邊向門鈴大作的玄關走去。
門外的人應該是聽到了她的聲音,識相的不再有動靜。毫無防備的萬琥花推開門,發出崩潰的尖叫聲。
“啊———”
随之落地的還有姜舒拿在手中盛滿熱湯的瓷碗,于是噼裡啪啦一連串響聲,聽起來像是搶先一步放起了城區禁止燃放的鞭炮了似的。
踉跄沖到渾身發抖跌坐在地的萬琥花身邊,一扭頭刺眼白底之上漆黑奠字催來陰風陣陣!
「殺人惡鬼罪該萬死罪無可赦永世不得超生」
「下地獄的時候哥哥也要記得跟媽媽一起呀」
兩條飄帶對稱垂懸,白底黑字底端點綴重瓣菊花,姜舒咬牙控制自己能夠勻速喘出每一口氣,手指攥在掌心,啃秃的指甲無法刺透皮肉使他清醒,徒勞的浪費力氣。
哀樂是遠程遙控的,一個小小的藍牙音箱藏在花圈後面,或許自以為行使人間正義的「英雄」正躲在某處,審判他們此刻的醜态。
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人,姜舒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麼,他本來是半蹲在母親身旁,現在隻需要站起來,一腳踢翻惡作劇的道具,踩爛晦氣的源頭,把它們全部送到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