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璃月腦海中跟着浮現某些東西,将粗布紙放到鼻尖處嗅了嗅,隻是傳來淡淡的、尋常的紙香。
拿着紙的手,指尖輕輕摩挲幾下,便覺得這紙很有韌性,很難将其損壞。
“可有看出些什麼?”沈瀾之輕聲詢問。
璃月眼眸微動,點了點頭,應聲道:“這紙...表面較粗糙,卻折而不損,韌性極佳,倒是有些像貢川的雲龍紙。”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擡頭看向沈瀾之,“它最大的特點便是具有極大地吸附性,無論是水還是墨,都能夠快速滲透,且不易暈染、擴散過度。”
“若是以墨魚汁用于書寫,紙張顯色度更大,但将紙置于空氣中,過一段時間後上面的字迹就會消失不見。隻是墨魚汁有濃郁的魚腥味與海藻氣息,即使上面的字迹不在了,哪怕過了幾日也仍會有氣息殘留。”
沈瀾之颔首,自然地接過話頭,“你的意思是,這紙上面便是普普通通的紙香,毫無别的氣息,是以不是墨魚汁。”
璃月點頭,接着道:“傳言有一種草藥名為隐墨草,莖的顔色呈暗青色,葉片似翡,花瓣呈乳白色,以它的汁液浸泡紙張,再書寫,上面的字迹便會慢慢消失不見。”
她看向沈瀾之,對上他專注的眼神,略微停頓了片刻才道:“不過這有待考證,即便是真的,在這種法子發生作用後,字迹從逐漸模糊到不留痕迹,整個過程仍是需要時間,既要保留字迹讓人看見,又要保證他們看完内容後當即消失不見,很難。”
“你的意思是……”沈瀾之揚眉,“在看完内容後字迹随即消失不見,這種情況不會成立。”
璃月點頭,隻是有些狐疑地瞄了瞄他。
同時心内也在暗自腹诽,傳言他這大理寺卿在京城屢破奇案,應當對這些知曉一二才是,隐墨草他不知道也便罷了,怎麼連墨魚汁都不知道?
總不能那名聲是被吹噓出來的吧?
連靜書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前段時間京城就有人以墨魚汁與人立下字據,在字迹消失後賴賬,由此鬧大引發了血案,沈大人不是才破了這案子嗎?
怎麼現在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沈瀾之裝作什麼都沒察覺般自然地将紙收回袖子裡,往右側彎了彎腰理了理衣袍,趁機掩飾不住上揚的嘴角。
查案是查案,自是與如今不同。
馬車緩緩前行着,車輪滾動的辘辘聲與外界的夜市喧嚣聲夾雜着傳入車内,馬車倏然颠簸了一下,将靠在軟壁上睡着了的璃月震醒了。
她右手自然地擡起來揉了揉發疼的後脖頸,擡眸間就對上了對面人投來的視線。
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恍惚間竟然覺得沈瀾之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灼熱?
璃月心中猛地一跳,驚地瞬間恢複清明,再次看過去時卻見他在漫不經心地把玩着那裝有蠱蟲的盒子。
“怎麼了?”沈瀾之眉頭微揚,氣定神閑地側過頭看向她,“如今已然到了朱雀街,再往前走就是瑞賢坊了,蘇小姐在此處将我放下便可。”
一番疏離有禮的模樣,璃月不禁懷疑是不是她迷糊間看錯了。
外界的天早已暗了下來,璃月看着沈瀾之走出去下了馬車,再次啟程時她的眼神不自覺地望向颠簸着搖晃的簾子,馬車緩緩前行,她的眸子透過簾間縫隙對上了沈瀾之那雙深邃的眼眸……
“小姐……”
“小姐?”靜書伸手在璃月眼前揮了揮,“您在想什麼呢?”
璃月回神看向她,微微彎了彎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沒什麼,隻是今日見到的沈瀾之有些奇怪,我在想這大理寺卿還真讓人難以看透。”
“嗯?沈大人自是不凡之人,不過小姐,外邊天色已然完全黑了,隻怕家主已經回來了,您……” 靜書欲言又止。
璃月搖了搖頭,“無妨。”
相府于現在的她而言,隻是有着血親存在之地。
他們若以誠待她,她亦會真誠相待,反之…… 那府邸困不住她。
今日這一遭,倒是讓她淡了幾分對親人的念想。不過半日,她便見識了京城階級的分明。
商賈敵不過官宦,官員之上又有皇族,普通百姓更是艱難,連醫館也分個三六九等。這樣的地方,她着實不喜歡。
見着璃月微微蹙起眉頭,靜書思索片刻後還是開口說道:“小姐,奴婢得先給您講講,夫人在動身去尋您之時,便吩咐了吳管家籌備歸宗宴。如今您已然歸來,那歸宗宴自然會很快提上日程。”
璃月輕輕颔首,“我知道了。”
“奴婢是想說…… 您得學習各種規矩禮儀,以免在歸宗宴上被人小瞧。” 靜書惶恐地低下頭,“請恕奴婢多嘴,小姐出身高貴,如今又醫術絕佳,有着菩薩心腸。隻是您在外多年,對京城極為陌生。您若是想快速融入其中,這歸宗宴便是一個絕佳的契機。”
“您不知曉京城那些貴女對您的看法,您……”
璃月擡手輕輕揉了揉眉心,打斷她的話,“靜書,這些話是母親讓你說的嗎?”
靜書驚詫地擡頭望向她,沒有說話。璃月了然地點了點頭,“這些話以後都不必說了。我既已回來,這些都是該做的。我知曉高門貴女的生活與我在鄉間時有着很大的差别。”
“規矩、禮儀,言行舉止都有着嚴苛的要求。這些我都能學,自然不會因自己而辱沒了相府的臉面。”
靜書生怕她想岔了,趕忙說道:“小姐,夫人是為了您好,您别想岔了。”
“好了靜書,具體是什麼我自會看得清楚。我累了,别說了。”
話落,璃月眼神放空望着車窗外。左手的指尖輕輕摸索着右手手腕上的水晶蠱,思緒也跟着飄遠了。
那宋健曾言黑影蠱蟲是從一位叫聖姑的婆婆那兒買得。
師父離開夕雲已有一年,來到京城自是有這種可能。
那黑市…… 尋個機會該去上一趟。
與此同時,沈瀾之伫立長街,望着馬車遠去的方向。
“大人。” 一襲黑衣、盡顯肅殺之氣的下屬驟然現身,抱拳躬身向他禀報,“您吩咐我查的事情已有了些頭緒。”
沈瀾之回身看向他,接着便朝着與相府相反的方向走去,“肅一,此事回去再談。”
“你先給我講講近日朝中的動态。”
肅一挺直身子跟在後面回應道:“大人離京的這段日子,朝中并無重大變化,隻是在立皇儲一事上,五皇子與六皇子兩派依舊在暗暗較勁,倒是有不少人處于觀望狀态。”
說着,他仿佛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大人,您向來不願卷入這些争鬥,今日為何……”
當今聖上如今已過花甲之年,随時都可能駕崩。隻是聖上所出皇子多有早夭,先頭的兩位皇子尚未長大便夭折了,皇後所出的三皇子被封為太子後也未能順利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