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吏舍,是為了方便官吏辦公入夜過晚而無法歸家,提供的臨時住所,亦是在大理寺出現需要連夜審訊或者整理案件卷宗的情況時,可供居住之地。
臨近公堂的一處吏舍,房間内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人,形如枯槁,隻憑着身形依稀辨别得出是男子。
幾根繩索将他的手腳分别捆住,束縛在床的四角之上,一股粗麻繩又将他的身子緊緊禁锢在床上。
他眸色渾濁,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走......不......”
而另一邊,離床榻稍遠一些的圓桌旁,坐着一身着绀色官服的老者,手中正拿着一卷宗低頭默看。
房内還站着兩個差役,時不時觀察床上之人的動向。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差役的聲音,“少卿大人,人來了,寺卿大人來了!”
話音才從門外傳入,沈瀾之已經走進房間,他的視線掃過站起身來的郭尤,略微颔首過後,轉過頭看向跟着進來的璃月,
對着郭尤介紹道:“郭老,這是清甯郡主,蘇相國的嫡女璃月。”
“她在江南這十年有着奇遇,在醫道上造詣極高,受我邀約一同參與孫家村一案的探查。”
璃月頭上的帷帽并未摘下,就這般隔着輕紗沖着郭尤點頭。
郭尤如今年歲已是天命之年,雖是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但見着璃月這郡主亦是要行禮,“郭尤見過郡主......”
“郭大人,璃月年紀尚輕受不得您的禮。”璃月見郭尤就要對她行禮,當即攔着道,“再者,郭大人清廉正直,德高望重,該是晚輩向你行禮才是。”
“這......使不得啊。”
郭尤一聽這話,手上的動作都頓住了看向沈瀾之,見他點頭後才直起身子,“謝過郡主。”
恰在他起身的一刹那,門外又走進一人,人還未到,但那傳來的聲音中操着熟稔,
“郭大人?”
“一直未尋到機會上門拜訪,今日可算是見着您了。”原本落後幾步,走在最後方的楚梵一進來便沖着郭尤拱手這般說道。
一見着他,真确認了來人是誰後,郭尤眼皮直跳,“楚......楚大人?”
楚梵雖隻是翰林學士,可卻是聖上面前的紅人,朝中亦是隐隐傳言他是昭國下一任相國。
大理寺今日來的人,個個都是硬茬,都怠慢不得,當即又道:“楚大人說笑了,楚大人可是聖上面前的大紅人,郭某才是難見着你一面。”
“這孫家村一案,還得有勞楚大人協助大理寺了。”
楚梵倒是欣然點頭,“好說好說。”
......不知是哪句話驚到了床上之人,他突發癫狂,眼睛瞪大死死地盯向房間内的人,不顧手腳被捆着,連帶着身上捆在床身的繩子随着他的掙紮,越來越緊,
繩索深深嵌在皮肉内裡,可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發了瘋地想掙脫繩索。
一見情況不對,璃月當即疾步而去,忙說着:“你們幫我把他壓住!”
而後迅速取出銀針,走到床頭處。
待沈瀾之幾人穩住他的身體,璃月便一手扶住他的頭,找準時機精準紮入他頭頂百會穴,
見他身形微頓,接着又在其手腕的神門穴施針。
不多時,床上之人漸趨平靜,不再狂躁,可卻是死死盯着前方,嘴間仍是念着:“去......走......”
沈瀾之本是站在床邊,正俯身壓着孫紀肩部,見他平靜下來,便松開壓着他肩部的手,往後撤了撤,
有了空位後,璃月當即俯下身來将耳側靠近孫紀的唇邊,仔細聽着他的呢喃,
“去......走...慈.......”
當即複述道:“去,走......”
“吃......慈?”
聽懂他口中在低低呢喃着什麼,她突地直起身子望向沈瀾之,瞳孔微動,重新複述道:“走......慈?”
“他可是在說讓一個人離開某地?”
已經站起身來的沈瀾之輕輕垂眸,對上璃月的視線,颔首應聲,“你的意思是,孫紀口中的這個“慈”指代的是一個人?”
璃月點頭,“此前我便說過,若是一人陷入瘋癫,以至神志不清,卻心心念念着不忘去做某事,必定是因着某種特定的原由。”
說着,她的話音變緩,垂眸看向躺在床上仍是低喃着的孫紀,“如今觀其形色舉動,或許他每月要跳去長生橋上跳一次河,真是因着愧疚想以此來贖罪?”
本和沈瀾之一同穩住孫紀身體的楚梵,退開後亦是聽了全程,接過話頭懶懶道:“若真是如此,查查他瘋之前的事兒,與之往來密切、又與孫家村有聯系之人不就知曉了?”
“查過。”沈瀾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對着璃月道:“京兆府定下孫家村被焚毀的起因,為山火,從那以後孫紀便辭了官回了久安街,沒過多久便從那兒傳出他瘋了的消息。”
“久安街與他熟悉的街坊鄰裡皆是唏噓,此人從濱州來,父母不在身側,亦是無人見他與誰家姑娘有往來。”
“平日裡除了去京兆府,便再沒了别的去處。”
璃月的眼眸微微動了動,猜測道:“如此說來......他這怪異的行為或許與孫家村一案有關,去...走......去何處?從哪兒走?可是在叫他口中的“慈”離開孫家村?”
“而孫家村早在十年前便被焚毀,除了那些消失不見的孩童,全村無一生還。”
她突地擡頭看向沈瀾之,“難道說,他事先便知曉孫家村會被焚毀,才會讓他口中的“慈”提前離開孫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