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璃月欲言又止的視線,白圩連忙道:“别誤會,我雖然有個當縣令的爹,但還不如沒有。”
浔陽白家,白縣令寵妾滅妻可是人盡皆知。
“我爹那個崔姨娘巴不得我死在外面,給她那蠢兒子騰位置。”
這寵妾滅妻的戲碼無論在哪兒,嫡出的公子小姐若是生母還在,自是有人護着,可若是......生母已逝,恐怕過得更是艱難。
璃月眸間微微閃爍,看向坐在對面的白圩。
觀其樣貌應是過了弱冠之年,可滿頭黑發卻隻用支木簪束住,身形瘦削,身上穿着的衣裳并非貴重布料。
恐怕在白家,白圩過得并不好。
坐在她對面的白圩若有所感地看了過來,笑得和氣。
璃月連忙垂下眸子收斂情緒,
......這十年來她與師父生活在夕雲鎮,師父心善,對她極好,授予醫毒之術,又教她讀書習字......
她那時年紀小,鎮上同齡的孩子都說她是沒爹沒娘的野丫頭。
那時的小璃月隻覺得委屈,也曾哭着問過爹娘在何處,為何不像其他人的父母那般與她一同生活在一起。
師父隻是将她抱在懷裡,伴着清新的藥香輕聲安慰,說她與旁人不同,她的父母或許在某個地方思念着她,隻是找不到她了......
璃月無意識地攥緊手中的藥箱,如今回到京城後,父母和阿弟皆對她極好,有時她也會想,若當年與阿舅去那燈會時,她沒走丢,或許那個璃月更能當得起世家嫡女、郡主稱号。
手上的勁松開,不過一切都已成定局,如今的她或許沒有名門貴女那般多才多藝,卻也因禍得福見到了宅院外的世界,女子亦能憑借自身能力活得自在。。。
此前,将戚三等人關去柴房後,又将那幾具屍體尋了個地兒安置,陸銘與楚梵便去了浔陽城。
肅一依舊保護在沈瀾之一側。
客棧内的人皆因今夜發生的事不敢合眼,如今大堂内又靜了下來,白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不敢發聲。
沈瀾之第一時間看向璃月,“如今事已了,離天明還有些時辰,阿月回房再睡會兒?”
璃月眼睛微微動了動,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明日便要入城,大人該如何查那吳家小公子的案子?”
沈瀾之道:“若要重新查起,不外乎是先去府衙查看卷宗,又查看屍檢?冊,再尋吳家人前去問話,又去吳家小公子死亡之地查探究竟。”
這案子既然能成一樁懸案,恐怕浔陽府衙中人沒能查出什麼來。
頓了頓,沈瀾之看向白圩問道:“你父親乃是浔陽城縣令,你可知曉些此案的細節?”
白圩連忙擡起頭來應聲道:“大人用得上草民,是草民之幸!草民必定知無不言,言而不盡。”
“隻是......”他咽了咽唾沫,顫抖着聲音,“隻是那吳家小公子确實死得蹊跷。”
“前幾人我還在街上遇見他打罵身邊的小仆,那小仆瞧着也是八九歲的模樣,卻瘦得一陣風就能給他們吹走,吳澤差點沒将人打死。”
“吳澤?”沈瀾之抓住這個名。
“是,那吳家小公子,名喚吳澤。”白圩點頭道。
他見沈瀾之沒再說什麼,便繼續道:“過了那日大概三四天的樣子,就傳出吳澤死亡的消息來。”
“草民的父親在浔陽城做縣令已有三十年了,卻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案子,回家後與那崔姨娘訴苦,說那吳澤像是睡着了一般,雙目緊閉,面容和緩,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傷痕,周圍更是沒有掙紮的痕迹。”
“就是有個比較奇怪的點,被發現時,他身上衣衫盡濕,胸口處又有個冰霜般的紋路圖樣,極淺,如同埋在肌膚之下,稍不注意便無法看見。”
說着,他看向沈瀾之,“可他是死于房間内,屍體被發現時便是在床上,房間周圍并無水塘。仵作查驗後也說并非溺亡。”
“也是因此,府衙中人懷疑吳澤是中了某種毒,毒發才會突然暴斃。”
“......隻是人已死,吳家又不讓仵作解剖更深入驗屍,更無法驗證其是否是中了毒。”
“死因無法确定,要尋兇手更是艱難。”白圩垂下眸子,“家父在浔陽隻是小小一縣令,那吳家背靠慕王爺,我們白家惹不起,才會遞了折子去京城。”
璃月跟着他的話在腦海中描繪吳澤死亡時的場景,面容和緩,屍體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傷痕,周圍無掙紮痕迹。
渾身濕透,胸口處肌理下方有冰霜般的圖樣......
“衣衫濕透、冰霜?”
沈瀾之側過頭看向她,“阿月有何見解?”
璃月眼睫微顫,略微颔首道:“隻是在猜測,若周圍并無水能導緻屍體衣衫盡濕,又加之屍體胸膛處有冰霜紋路。”
“或許如府衙中人想的一緻,是中了毒,極有可能是寒毒。”
寒毒......
話落,璃月低下頭來,此前舅母身上便是潛伏着寒毒,毒素一遭爆發,侵蝕五髒六腑,其肌膚之下便有青紫色、細絲狀痕迹。
當夜她便夢見浔陽城疫病成禍,全城上下死傷慘重,那些患者身上的痕迹與舅母身上一緻,甚至更嚴重,細絲狀紋路已然凸出于肌膚,已經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
而那吳家小公子或許是死于寒毒,隻是與舅母身上的毒不是同種?
這般想着,她看向亦是在深思的沈瀾之,“若是如今夜那幾具屍體一般,吳澤生前中過迷藥,他便不會掙紮。”
“若是中了寒毒,身體溫度急劇下降,寒氣侵蝕心脈而死,死後屍體溫度低于周遭溫度,屍體表面便會凝結水汽打濕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