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慕資陽的手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将手中那剔透的琉璃酒杯放下,動作間,幾滴酒液濺落在他那繡着精緻雲紋的袖口上。
他幹笑兩聲,臉上堆滿了讪讪的神情,“大人來此......方才通報的小厮說是為調查一樁案子,有些線索與我慕家相關。”
他微微眯起眼睛,試探着問道:“不知是何事?”
沈瀾之神色冷峻,聲音微沉道:“都說這浔陽城白家、吳家、慕家分立三方,北門則是魚龍混雜的無主之地。”
“本官昨夜去了北門的武安街,倒是見識了一番。”
“這......”慕資陽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大人說的不錯,武安街那一帶确實是處無主之地。”
“無主之地?”沈瀾之微微彎了彎嘴角,可那笑容裡卻未沾染一絲溫度,眼中反而閃過一絲冷意,好似淬了冰碴,“可本官怎會暗訪到,那武安街的憐香居乃是你慕家的産業?”
“這......”慕資陽的笑容微微僵住,他也不再裝糊塗,直接承認道:“那憐香居原是草民稍加扶持,分分紅利罷了,産業倒是說不上。”
沈瀾之緊緊盯着他,緩緩道:“昨夜本官去到武安街逛夜市,竟被人當街暗算,中了合歡香。”
那合歡香乃是禁藥,竟在北門内出現,“慕老爺,你說這合歡香是從何處來的?”
慕資陽在聽見他說合歡香時,眼皮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如今聽沈瀾之問合歡香從何處來,心裡的不安更甚。
“大人方才說了憐香居,可是覺得合歡香是從裡面出來的?” 見沈瀾之面色不改,仍是不動聲色地看着他,慕資陽連忙擺了擺手,急切道:“這憐香居雖有我慕家投資,可裡面的經營草民從未過問過。”
“亦不知裡面會有合歡香。”
卻見沈瀾之冷哼一聲:“既如此,那為何憐香居的管事說那些合歡香是從慕家而出,且你慕資陽曾在樓中帶走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将樓内所有的合歡香都帶來了慕府?”
“慕老爺,昨夜本官受到暗算,可與你慕家脫不了幹系!”
“若非如此,本官今夜絕不會來此。”
“大人息怒啊!”慕資陽“嗖”地一下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躬身行禮,“草民如何敢,草民不是那等蠢笨之人,若是害了大人,隻怕我慕家全族上下皆無活路可走。”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再者,近幾日我慕家都在籌備小女出嫁一事,當真沒有害過大人。”
“慕老爺....”
一直安靜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楚梵突然開口說話了。
見慕資陽看了過來,楚梵慢悠悠地搖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笑容裡卻藏着幾分深意,“昨夜沈大人被暗算之時楚某亦不在場,可你方才說是不曾害沈大人,可沈大人問的是合歡香是不是出自你慕家。”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目光直直地盯着慕資陽,“你為何避而不談?”
突然作恍然大悟之狀,“是了,若楚某記得不錯的話,依律法,私自制作禁藥,造畜蠱毒及教令者,處絞刑;造禁藥者同居家口雖不知情,也要流三千裡的。”
“慕老爺莫不是害怕了,才支支吾吾地不敢說實話?”
此話一出,整個廳内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空氣仿若都凝固了。
慕資陽的臉色瞬間變得黑沉,連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們都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低着頭,身子微微顫抖着。
“楚大人!”慕資陽神情愠怒,直勾勾地瞪着楚梵,“我慕家雖不是什麼世家望族,卻也出了個手握軍權的異姓王!”
他猛地挺直身子,“幾位既無證據證明合歡香以及昨夜之事乃是我慕家所為,便少在此處危言聳聽!”
原本心情還算不錯的楚梵,一聽他提起慕青雲,那股子怒氣便抑制不住地往上湧,“噌”地一下直接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楚梵。”沈瀾之冷聲喚道,聲音雖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見楚梵掃了他一眼,便強忍着怒火坐下不再說話,沈瀾之看向站着的慕資陽,沉着聲音道:“慕老爺,本官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你慕家若真是行的正坐的端,又怎會怕查探?”
慕資陽收回看向楚梵的視線,而後對着沈瀾之作揖道,動作中帶着幾分不甘,“大人說的極是,我慕家自是不怕查探。”
他咬了咬牙,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隻是那合歡香......草民當真不知我慕家還有這東西,亦從未帶回來過,一定是......”
“行了,坐下吧。”沈瀾之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
又擡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刮了刮茶沫,動作優雅卻又帶着幾分漫不經心,道:“慕老爺差人将從憐香居内帶回的姑娘帶來問話便可,這府中有無合歡香,本官自有定奪。”
“是.....”慕資陽看向站在一旁候着的管家,使着眼色說道。
“去将王姨娘帶來。”
心領神會的管家回話,聲音也壓得極低,“是,老爺。”
看了全程,一直沒說話的璃月垂下眸子看向桌上的茶盞,茶霧袅袅升騰,模糊了她的視線。
思緒飄遠了。
——來的路上沈瀾之與她說過,今日上門查探,若是按往常必定不會這般麻煩,大理寺直接拿了搜查令派人圍了慕家便可。
可他與她協商過,今日來此,便隻看戲便可,若一切當真有人操縱,必定會将線索全都推在他們眼前來。
而憐香居便是第一個,慕府中那個從憐香居而來的姑娘,便是第二個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