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說,殿下從前做過的事,有罪證。”
謝玄遇還在摩挲手裡的金臂钏,蕭婵眼神從他的手移開,挪到他滾動的喉結上,方才熄滅的渴意又升起來了。
“當然。”
她笑,在他耳邊故意吐氣如蘭。
“謝大人是江左人,又冠着當年被滅族的姓氏,說自己出身寒門,但本宮看你周身的氣度談吐,當是好人家養出來的才是。更何況大人愛用的這種冷香……本宮年幼時也聞過呢。”
她表情懷念:“可惜會焚這種香的人都死了。”
他表情驟然凝固。
“果然沒猜錯,你是江左人。” 蕭婵見他神色突變,就又咯咯地笑,頰邊梨渦在火光裡明顯。
“是來報仇?可謝大人一點都不像個刺客。十年了,我年年等江左有人來,沒想到在樂遊原上等到了。”
她靠在柱子上,背後是金銅佛像。姿态像女菩薩,神情也像。謝玄遇凝視她的時候,她就揚起下颌看過去。片刻後他笑了,把臂钏收進袖籠裡。
“殿下不擅長說謊。”
“為何說本宮是說謊。”
蕭婵拽住他。謝玄遇擡手,隔着袖子把她扯開。
“下官的冷香是翰林院同僚所送,并非江左特有。雖則殿下猜得不錯,下官确是在追查十年前一樁舊事,但那事尚未查清時,下官不會平白遷怒他人。”
“謝大人怎知那事與本宮無關呢?” 她追着他問,謝玄遇站住,回頭笑着看她一眼,很好脾氣似的,悲天憫人,其實眼裡沒什麼情緒。
蕭婵心裡一涼,就收回了手。
“殘忍狡狯者,犯過大罪後,縱使隐姓埋名若許年,金盆洗手,改邪歸正,待到生死關頭,仍會原形畢露。”
“下官在等那人,原形畢露的一日。”
“若真抓到了,又待如何。”
她聲音有點凄涼。
謝玄遇再次直視她,這次沒說話,她卻有種被箭簇指中的感覺。
原來十年前犯下那樁罪時,上蒼早已選好判官,要讓她度過這痛不欲生的十年,再來收割她的性命。
天理昭昭。
“不如何。交由國法處置。” 他垂下眼就要走。
“若本宮想交由你處置呢,謝玄遇。”
她靠在柱子邊一動未動。
“這是本名麼?探花大人。還是說,大人有其他名字。本宮記得大人的身量、那物的尺寸,不似江左人,倒像是北地人,抑或是西域人。”
她用剩下那隻金臂钏磨指甲,聲音慵懶:“不瞞大人說,公主府手底下也有些探子,着意去問,也問得到一二。”
“殿下想問,請便。”
他沒回頭地走了,留蕭婵一人在禅堂裡。
待走得遠了,謝玄遇才站定,伸手探進袖籠中,摸到那金臂钏還有些微溫。
是她的圈套。
她早就察覺出了他的目的不純,還與他周旋這麼久。但若是為了查他的底細拖延時間,又何必在此刻彈劍出鞘。除非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曾做過的事被誰發現,抑或,她在等着誰來發現。
赤鸫說得對,她确是美且有毒的花,花下又會是什麼?
他閉眼,将腦海裡的蕭婵甩出去。
與此同時,禅堂内。
無畏法師踱步出來,見蕭婵獨自在月下看花。
“施主,祭日早已過了。今夜早些回去休息罷。”
她還是躺在竹椅上,神情怔怔的,手裡拿着一把稻谷殼。
“法師。你說蕭寂曉得我曾為他生過個皇子,而那孩子就埋在這花下麼。”
僧人雙手合十,鞠了一躬。
“赤子無辜,已入極樂淨土。施主,早些回去休息罷。”
“他當是不曉得。否則,将我殺十遍也不會甘心。”
蕭婵嘴角漾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