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婵歎氣。
“法師,你從前定是沒養過小狗罷。若是你從前在大雪天撿拾過一隻小狗,又千辛萬苦地把它救活了,起初你們同吃同睡,感情融洽,你覺得它能陪你一輩子,可後來它忽而有天,一聲不吭地走了。”
她蜷起來把臉擱在膝蓋上,像沉浸在往事裡。
“當然會生氣,但後來隻會擔心它在外邊找不到吃的,又笨,會被别的狗欺負。”
法師轉過臉去看花叢。
“那麼殿下是定要将這隻小狗救回來了。”
蕭婵大度點頭:“是啊,本宮自己撿回來的嘛,撿回來就算是一家人啦。”
“那麼謝大人呢?” 法師轉過臉來,目光慈悲地看着她。
“謝大人也是殿下領養的小狗麼?”
蕭婵不說話。
過了會,她清了清嗓子,轉過臉,耳朵紅了,又有些氣急敗壞,把半張臉藏在胳膊裡。
“他什麼也不是!”
“好。非親非故、非仇非恩。你兩人之間,尚無業債,可若是謝大人曉得了江左當年的真相,又當如何。”
法師的黑瞳在夕陽下分外耀眼,如同金剛舍利。
“若是謝大人曉得了當年殿下才是殺死謝家滿門的真兇,縱使殿下有苦衷,彼時還能全身而退麼?”
蕭婵還是半張臉埋在繡金輕紗裡,不說話。
“故而要讓他自己去查。查到最後,殺了本宮,或是放了本宮,都是天意。”
“至于要不要讓他心裡有本宮……本宮自有定奪。”
法師垂下眼簾,良久,輕歎一聲。
“貧僧為殿下祈福。”
***
深夜,謝玄遇從鳳凰台離開,手裡拿着許多卷冊。
要保住皇帝執意要殺的人并非易事,他不僅要占理,更要占天時地利。至于他是怎麼從收拾東西離開長安到了心甘情願在鳳凰台做事這一步的,事到如今,他已經不願細想。
但能阻止蕭婵去見皇帝,即使再讓他來一回,他還是會如此做。
“謝大人,請留步。”
他回頭,見是個老宮人,腰背佝偻,提着宮燈,上邊卻沒寫是哪個宮。
“殿下有請。”
宮人隻是這麼說了一句,他就跟着走了。
宮人雖佝偻,卻身輕如燕,步伐快得他也需用功力才跟得上。待越過不知多少花園回廊、湖山園囿,終于在一處偏殿外停下,宮燈也熄了。謝玄遇狐疑,但還是走近那亮着燈的偏殿,未曾想過在如此深夜、擅闖後宮是何等重罪,待想起時,與心中寒意一同升起的卻是快意。
他現在,是确确實實地,在與剛和驸馬成婚的公主偷情了。
這種将過去重重枷鎖都睜開的感覺,痛快得猶如渾身熱血倒流,隻是他自己毫無察覺。
謝玄遇推開了虛掩的門,走進幽深宮殿。裡面沒有點燈,隻在最深處燃燭。他步履放緩,慢慢走進去,撩開無數輕紗,像走進一個幻境。終于他停在最後一重輕紗前,看見蕭婵穿着起居時的束胸裡衣,正坐在銅鏡前梳頭。
黑發如絲垂下,她卸下濃妝的臉顯得格外天真。但他眼神卻落在她裸露的肩上,那裡有幾處顯眼的紅痕。
元載還在牢裡,最有可能碰過他的隻有那個人。
他努力不去看那痕迹,但它揮之不去。
紗簾就在此時被掀開,蕭婵默然起身,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再往裡看時,就瞧見虛掩的帳幔。未待他反應,她就牽着他走出去,又是穿過幾道回廊。他任由她帶着走,待終于停在一間狹小書房時,她才回身,踮腳抱住他,倒真像是偷情的男女。
“陛下剛睡下,服了藥,聽不見響動。”
他眼睫眨了眨,沒有反應。蕭婵就笑:“怎麼,本宮毀約,謝大人生氣了?”
謝玄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卻是仍舊一派坦然,倒像是真來談公事。
“殿下如此,自有殿下的道理。”
他平淡的反應被她看在眼裡,蕭婵臉上卻也并沒太多波瀾。她手指劃過他脖頸,落在與衣衫交接的地方。
“那麼,與本宮做一回,本宮便告訴大人一件舊事,此話,還作數麼?”
他喉頭滾動,卻還是如常站着,隻是眼神深暗。
“作數。”
“好。”
她轉身往後,靠在書房的長桌邊,面朝着他一點點掀開裙裾。他就在原地看着,但熾熱眼神也已足夠。蕭婵專注看着他,兩人眼神膠着在一處,像在較量什麼。直到她掀到底,他才走上前,伸手按在她手上。
“夠了。”
他喉頭滾動。
她狡黠一笑,偏過頭,恰讓光照在她脖頸處的深淺痕迹上。
“本宮就是如此不知廉恥的女人,你失望了?”
謝玄遇不說話,他伸手去摸那痕迹,低頭時眼裡卻有光閃爍。
“疼麼。” 他問得真誠,和白天一樣。“殿下當真喜歡這事麼?”
蕭婵眼裡隻閃了一下,就将他推開了。
“少裝謙謙君子。現在走,還來得及。再做下去,謝大人便當真要與我上同一條船了。”
她兇得像山貓豎起尾巴。
“别後悔。”
謝玄遇沒說話,而是蹲了下去。
她未料到這轉折,驚駭之餘忘了阻止他,在微光裡什麼都瞧得清楚。他眼神專注,盯着那處,連聲音也是穩的。他伸出手指,蕭婵渾身發顫,咬住嘴唇。
“殿下說謊,方才寝殿裡無人。”
他擡頭看她,依然是認真問詢、不動聲色的眼神,狼狽的卻是她。蕭婵掙紮欲走,手卻被他按着,動彈不得。
“殿下,方才為何要撒謊?”
他抵着她,這僭越之舉讓她想罵人,卻發不出聲音。因為謝玄遇的東西隔着衣袍硌到了她。
他強忍到現在,隻為了像現在這般求證一件事。
“為何撒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