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婵的手搭在床帳邊上。
越是黑暗,觸感越是清晰。謝玄遇何時這麼做過?從前也這麼做過嗎?她想問,但說不出話。
幽暗床帳裡,是愈發濃烈的薰陸香氣息,他仍未擡頭。但他手指觸過的地方,都堪比擱在油鍋上煎熬。更何況……
不止如此。
“你停……”
她終于找到聲音,指甲摳在他肩背上,劃破素白裡衣。終于他半擡起臉,觑了她一眼,蕭婵卻因此抖得更厲害。
那眼神沒有溫度。
但除了眼神,其餘都燙得像在油鍋裡浸過。他手按下去,閉眼輕緩呼吸,節奏微亂。
“阿婵。你這樣,便要多耗些時了。”
她張口要罵,但被那聲阿婵噎住。
“阿婵不是你能叫的。”
她把下颌揚起,雖則攻守異位,現在被動得很,連話都是勉強說出來的,但謝玄遇顯然被這含混不清的反駁刺到,眼裡閃過晦暗的光,那神情倒像是——
他真的不配。
因為她從來就沒承認過。
明明他先動手,蕭婵此時倒有種惡人是自己的感覺。這似曾相識的愧疚是怎麼一回事?沒等她琢磨清楚,就驚呼一聲,攥緊朱漆雕花的床帳。
四角香囊晃蕩,映照她黑白分明。黑的是烏絲垂肩,白的是常年裹在華服裡不見光的軀殼。
謝玄遇額角汗珠掉在她眉心。
啪一聲,他側臉多了五道紅印。
“痛麼。”
他竟敢擡手摸她的臉,對自己挨了打渾然不覺。從眼角到下颌,最後按在唇邊。他低了頭,眼神沉溺,目光仔細審視她唇脂的顔色。雜色斑駁,像雨後黏濕的桃花。元載吻過她嗎?連這句話,他也問不出口。
接着他更低地俯下身,蕭婵脖頸仰起,纖白、柔韌,也細密地滲出汗珠。她頭發沾濕在臉上,但一言不發。
謝玄遇的臉色從未像今夜這般。
蕭婵也不說話,她扭過臉,而他卻緊追不舍,呼吸近在咫尺,又始終若即若離。她其實早已察覺謝玄遇不悅。或許是因為她不告而别、自行去拖住元載而不告訴他;或許是因為他撞見了她與元載的虛與委蛇。而她也心情頗差,氣的是謝玄遇竟敢因這點小事給她擺臉色。
仔細說起來,元載才是她過了門的夫婿,他才是那個不清不白的。
但奈何謝玄遇确實、
好用。
蕭婵咬緊唇,不讓聲音逸出來,給謝玄遇得了顔色。縱使好用,也不是他恃寵而驕的理由。但蕭婵沒想到的是,她不出聲,卻有人出聲了。
他雙臂撐在床頭,離得近,因此她也聽得清楚,他氣息有多亂,讓見慣了世面的她聽得面紅耳赤。
修道之人失去了“道”,不知怎麼約束橫沖直撞的情感。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東西,卻在今夜看到蕭婵和元載抱在一起時迸發。他不敢看她眼睛裡倒映的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衣冠楚楚、連鬓發都未曾亂,但她此刻驚慌的表情說明一切。
他已經失控。
“你……唔!”
蕭婵的第二句還沒罵出聲,他就低頭咬在她肩側。下口不重,但她反應劇烈,他閉眼,脖頸處青筋凸起,忍耐到幾乎喪失神志。
在這關口,她像尾擱淺的魚那麼大口喘氣,眼角帶着還沒褪下去的欲色,眼睛是深潭一樣的冷。冰火兩重天裡,兩人額頭沒留意間抵在一起。
他沒放手。掌心熾烈在她腰間,滾燙觸感一路蔓延到心口。蕭婵不知道說什麼,隻覺得荒唐。
“你當真了。”
她素面朝他,瞳仁烏黑,發絲貼在臉上,如同騎馬奔逃出宮,在大雨裡見到的那夜。她唇齒冰冷,隻有心是暖的,能證實她是個活人,不是什麼狐仙或是妖鬼。
他盯着她,蕭婵每一寸動作都連着他的經脈。如果此時放把火,他們會燒結在一塊,然後搓成一把灰。隻在這時候她才有些想活下去的勃勃生機。其他時候都是長在深宮的一株牡丹,平時靜谧端莊任人擺布,找到機會頃刻間就整朵墜落,留觀者驚愕、徘徊、生起貪嗔癡怨。
她不會給他淪陷的機會,就像她不給其他人機會。
曾經他誤以為自己是那個例外,但顯然他錯了。
蕭婵誰都不在乎。
他額頭依然抵着她額頭,一貫清寂的眼睛、眼睫低垂,刀鋒似的筆直的鼻尖,薄而常帶譏诮的唇。為何他戴花遊街時衆人嚣嚣而她唯獨看到了他?彼時她以為,這種男人,一定嘗遍了世上的好東西,八成沒有心。沒心的人怎麼傷都不會真疼,就像她一樣。
蕭婵閉眼,胸脯起伏,才意識到他并未出去。
不是結束了麼?
“阿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