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告訴你我們是宿敵？” 蕭婵被壓得動彈不了，但發現謝玄遇身為崤山公之後比從前更好欺負，心情大好。

“不是麼？” 他咬牙切齒。

“不是啊。” 蕭婵用尚且能動彈的手拆了發冠，烏絲垂落，她意态舒展，像幅妖異的水墨。謝玄遇隻往下略瞟幾眼，就挪過眼神。

“看來崤山公也并非不通曉人事。” 她敏銳捕捉到他眼神變化，笑得更開心了。“那麼，你我之間或許不用你死我活。”

他終于放開她，蕭婵才得以喘息。方才被撲倒的一瞬她真以為自己會死在謝玄遇手裡，不是不緊張，隻是好勝心蓋過了瀕死的恐懼。而始作俑者此時看過來，眼裡竟有些愧疚。

“失禮。自從數日前在下的言行便時時不由自主，或許是怪夢太多。明日起，在下便移居别處，不再叨擾殿下。”

“你我的關系，是宿敵，也非宿敵。” 她支起身梳理頭發，眼睛上下打量他。“崤山公不必如此緊張，今後你我便是夫妻，同處一室，諸多不便，還請多多指教。”

他就又看過來，目光清明澄澈。

“夫妻？”

“嗯，夫妻。” 蕭婵刻意說得很慢，給他看唇型變化。調戲崤山公模樣的謝玄遇比她想象的還有意思，再加上那個神出鬼沒的師父添油加醋，說什麼兩情相悅就會戮害萬民的屁話，她看見謝玄遇時，總忍不住更靠近他。

果然，她生來就是個惡種，純善之人，由他去當。

“成婚第一晚就分居，百官知道了會怎麼想？整個日暮城的人命都在你手上，還請崤山君三思。”

她湊近他耳邊惡毒低語。

“就算你我之間無情，但做夫妻嘛，本就不需要有情。”

謝玄遇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蕭婵心虛，但她并不打算深究其中的意思。

“殿下說得有理。既然無情，便無需如此麻煩。”

他點頭：“那麼，就請殿下自便吧。”

“自便？那可不成。” 她順勢又進一步，扶着他肩膀往後推，哪想他毫無防備，竟就這麼被她推倒。蕭婵怔住，頗有點騎虎難下的意思。而且關鍵是……

好像他真的毫無反應。

這下她真窘了，連下去的借口都找不出。而身下的人看她反應倒是立即猜出原因，支起身咳嗽一聲，耳根先紅。

“在下乃是純陽之體，從未……除了夢中。”

蕭婵就差奪路而逃，但還是覺得有些可惜。手按在他胸前，徐徐地往下挪，被一把捉住。神君目光灼灼，那被猛獸攫住的感覺又出現，她立即避開他眼神。

“别亂動。”

說完他就扔開她手，蕭婵起身要奪路而逃，而門外笛聲還在吹奏，如怨如訴。開門時，她最後看了身後人一眼，見他已經端坐在月光裡，目光垂下，眼睫被月霜染成雪白。

自從進入三重琉璃境，這是她第一次與他重逢。謝玄遇也曾經像崤山君那般，在空寂無人的深山裡度過漫長少年時期麼？也曾經憎恨過素未謀面的蕭梁長公主麼？她甚至未能好好了解過他的曾經。就算喪失了記憶，他也還是這麼假惺惺，一如她曾經最讨厭的那類正經人。

就算不能又怎樣，還有許多快活的辦法。

蕭婵關上門，蹑手蹑腳地走回去，翻身上榻，像隻貓一樣把被子卷在身上，很快就呼吸均勻，進入夢鄉。

而就在她回身走向他的那一刻，謝玄遇就渾身繃緊，但蕭婵視若無睹，拿他當做不存在。他眼睜睜看着她完成寬衣、上床、蓋被、熟睡一系列動作，直到最後，他輕歎一聲，緩緩地，動作生疏地躺下，直挺挺躺在她身邊。

一刻，兩刻。更漏滴過，他翻過身看蕭婵的側顔，心中浮現的卻是那些荒唐夢境。

他究竟是誰，她究竟是誰。夢裡那些事若是真，那現世又算什麼。

夢境裡她蛇一般纏着他，叫他阿若那。久已被遺忘的名字本該是禁忌，她又怎麼會知曉。還有那些他羞于聽見、也羞于說出口的話。耳邊蕭婵的呼吸像咒語，灼熱、熨帖。

他看她不過半刻，蕭婵忽然翻身，手臂攬過他，額頭靠在他懷裡。

呼吸清淺，她在夢裡呢喃。

阿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