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明帝早已經沒有當初那種想起來就生氣的憤怒之情。可她也沒喊對方起來，她看着董雲飛，臉上飄起一抹玩味的笑，她語氣不明地問對方，“這麼久過去了，雲兒你終于想到要承認了，也是不容易。說說吧，你當初為什麼要去放那個捕獸夾子?”

為什麼呢？董雲飛回憶了一下那陣子前後發生的事情，回複明帝道：“皇後生日那天，臣侍聽恺哥說宮裡有個黑影，臣侍怕那黑影是賊人的卧底，就想把那黑影揪出來。可是臣侍觀察了一晚上被蚊子叮得滿頭包，都沒有找到那卧底，就想着搞個捕獸夾子。可是臣侍實在沒想到捕獸夾子沒有捕到賊人，沒有捕到野獸，居然捕到了陛下。”

原來是這樣，明帝順着董雲飛所說，思量了一下，發現她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全都豁然開朗了。當日她雖然根據董雲飛的反應猜測事情就是董雲飛一時調皮做出來的，但是過後她又覺得疑惑。雖說董雲飛平日裡小孩子心性了點，可調皮到在宮裡的空地上放捕獸夾子這種程度，也有點說不過去，畢竟董雲飛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晚上很會自得其樂，除了陪侍她的日子，不是看傳奇本子到天亮，就是同着侍兒們玩木牌到深夜，這樣夜夜都過得精彩的人，會閑得無聊跑去放捕獸夾子玩嗎？

倒是薛恺悅性情穩重，又在生養過持盈之後，身體康複得不佳，好一陣子沒能承寵，有些符合薛恺悅自己所說的“連着幾日睡不着，總覺得宮裡有野貓，所以買了夾子來捕野貓”。她想，沒準薛恺悅就真的是放捕獸夾子的人。這個念頭在薛恺悅發怒闖進皇儀宮同護衛動手的事情發生後，達到了巅峰。她認為薛恺悅在生養完持盈之後，性情有些不穩定，既毛躁又脾氣大。

心裡覺得薛恺悅未必是冤枉的，她就不再對禁足薛恺悅一事感到愧疚，甚至反過來哀怨，不滿薛恺悅在她傷着腿之後毫無愧疚之意。因為不再感到愧疚，因為認定了薛恺悅生養過皇子後，脾氣見長，在薛恺悅跑去替蘇澈和顧璟幾個求情的時候，她就狠了狠心，同意薛恺悅自減起居用度。

她要打磨一下她這位皇貴君，免得他越來越朝着暴躁放肆的方向上發展。

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原來事情真的是董雲飛做的，原來薛恺悅真的是替人擋罪。

她想她家悅兒當真是好脾氣，代人受過這麼久，被她懲罰指責打磨這麼久，還願意接了宣召前去紫宸殿承恩，還願意心平氣和地同她一道用膳。

這要是換成别人，怕是不會容她這麼欺負。

她把視線移向薛恺悅，一雙威嚴無比的鳳眸中全是深深的歉意。

董雲飛看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完全不理會他，便開口打斷她的沉思，他用充滿好奇又略帶點埋怨的語氣問她：“要說這事是臣侍的錯，臣侍也不敢頂嘴。可是臣侍也實在沒想到陛下好端端地大半夜跑到外面去。陛下，你那天幹什麼呢？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覺往外面跑什麼？你要是睡着了還會有這樣的事兒嗎？”

這是董雲飛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印象中，明帝睡覺是極沉穩的，從沒有夢遊的毛病，那怎麼大半夜地不在寝宮待着卻要往外跑呢？。

明帝正沉浸在對薛恺悅的歉意中，聽見董雲飛這麼說，立刻就被氣笑了，她繃起臉色問他：“雲兒你這意思是朕受的傷，不關你的事，都怪朕自己？你這是認錯的态度嗎？”

董雲飛暗暗皺眉，他心想他家陛下是不是聾了，難道沒聽見他前面說的那句不敢頂嘴嗎？怎麼非要把他這點抱怨當成是态度不好呢？

他想了想，站了起來，梗着脖子對明帝道：“陛下，您就别挑剔臣侍的态度了，臣侍的态度夠好的了，多大點事啊，您罰過了恺哥，臣侍也跪着給您解釋了，您的氣也該消了。您要是真不消氣，您就把臣侍的君位降了吧，降成卿位昭儀都行。隻是有一樣，一人做事一人當，您降了臣侍的位份，就不準再生恺哥的氣了。”

他的神情是驕傲的，下巴還微微上揚，他的個頭本是中等，但此刻明帝同薛恺悅都坐着，隻有他一個人站着，他站得身姿筆直，很有一點挺拔如松的味道，配上那驕傲的臉頰，倒像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濟困一諾千斤重行俠仗義救人于水火的英豪公子。

明帝唇角微哂，漂亮話誰不會說，她偏不讓他這麼慷慨，“朕把你降成貴人，你也願意？”

董雲飛心頭震了一下。他有點兒沒想到這個懲罰來得這麼大，但慷慨的話都已經說出去了，這個時候再往回收倒顯得小家子氣。他毅然決然地點點頭，還不忘為薛恺悅争取更多的保障，“隻要陛下别再生恺哥的氣，以後待恺哥一切如初，貴人就貴人，臣侍認了。”

薛恺悅在一旁聽了，又氣又慌，開口攔阻道：“陛下，陛下你不能把小雲降成貴人位呀，小雲隻是誤傷了陛下，他不是有意的呀，陛下不能這麼懲罰他。”

董雲飛看薛恺悅為他說話，心頭越發決定要把一切都自己承擔起來，再不能連累薛恺悅，他出言攔截薛恺悅，寬慰兄長道：“哥，你不要攔，貴人位就貴人位，隻要能讓陛下不生哥的氣，就是值得的。再說了，位份不過就是個名号，弟弟現在也不缺銀子了，高位也過得，低位也過得，哥，聽我的，就這麼着吧。”

薛恺悅這個着急，生恐明帝順水推舟，真地把董雲飛的君位降成貴人位份，董雲飛這裡說不通，他就隻好去求明帝，他屈膝跪了一下，仰望着明帝道：“陛下，小雲的君位是他打白虎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才換來的，不能因為這點芝麻大的錯就收回去啊。”

薛恺悅急得額頭上冒汗，聲音都高亢了起來，明帝擡手按在他肩上，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語重心長地對他言道：“悅兒，你能不能待會兒再說話？朕知道你護弟心切。可是你能每一回都護着他嗎？你讓朕同雲兒把話講清楚。”

薛恺悅皺了皺眉頭，他怎麼聽明帝這語氣，都不是特别和善，可是明帝既不讓他講，他也隻好先觀察一下看。他仍舊保持着跪姿，方便看風頭不對，立刻撲在明帝膝上求情。

“陛下有啥話說？臣侍聽着呢。”董雲飛仍舊微揚着下巴，主動逗引明帝講話。他想他家陛下今個兒看來是鐵了心思要教訓他了，那也好，天子教訓了他把火氣發出來，就不會再遷怒恺哥了。

這火氣一直窩在明帝心裡，隻會讓明帝一直遷怒薛恺悅，他一定要把這事徹底解決了。

明帝看向董雲飛，正色道：“雲兒你是不是以為朕即便把你降了位分，過幾天也就恢複了？你覺得這事兒其實你可以扛一扛，幹脆站出來充一回英豪。朕就問你，假如恢複不了呢，假如你這一輩子就是個貴人位分了，你還願意讓朕降你的位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