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難以形容的、極為強大的醜陋可怖之物,在鈴铛符号的禁锢之下,仍是暫時動彈不得,像被隔絕了一般被扭曲的光籠罩。
良玹默念法咒,以手做筆書寫,血漂浮而出,組成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名字後緩緩浮現出一扇森嚴高大的門扉,陰冷的風飒飒作響。
轟然巨響中,大門洞開,門内混沌一片,似空無寂寥,又似萬事萬物皆在其中,玄妙莫測,讓人不自覺低頭,無端生出恐懼與敬意。
門裡撲出一隻外形獨特的巨獸,而後是一個身穿黑衣的人,他的視線落在良玹臉上,竟微微颔首,似是在打招呼。
良玹笑着還禮,道:“辛苦二位了。”
巨獸張開血盆大口,掀起飓風,将那山一樣的怪物吃入腹中。
黑衣人則将血字收入掌中,抛出手裡尖銳的索鈎,鈎住一團巨大的、無法看清的靈體,拖回門中。
一人一獸重新沒入混沌,門扉閉合消失。
良玹腿一發軟,差點跪坐在地,被甯息扶住手臂撈了起來。
“沒事吧?”
良玹搖頭:“我稍微休息一下。一會兒就能回去了。”
甯息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沒有開口。
方才那是冥府連通人世的大門,一般不會輕易開啟。
祛邪師竟然可以僅憑一個名字,就讓大門打開。
而那個名字,是百年前南衛國最後一任皇帝的。
史書記載,他力大無窮、骁勇善戰,可又殘暴不仁、昏庸無道。早年四處征戰,雖是将才但不通心術文墨,完全不是至尊的料。最後卻能殺死一衆更加優秀的兄弟姐妹繼位。在位二十年間,民間起義衆多,江湖俠士對他的暗殺更是不計其數。但他依舊好端端地活着。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失蹤,再不見蹤影。而他之前的肆意妄為,直接導緻了南衛的滅亡。
史書中同樣記載,這位皇帝雖如将星轉世,可最大的愛好,卻是戲曲。不但愛聽,還想親自上台唱。最後因久學不通,屠了幾個當時有名的戲班……
所以是百年前他失蹤之後,不知為何變成一個怪物,停留在了這裡?
*
回到居住的客棧時,天馬上要亮了。
最後是消耗小許多的甯息,畫了幾個陣,一起傳回來的。
良玹早就又困又累,睜不開眼了。
迷迷糊糊間想起還沒有安置被自己砸出來的甯息,轉念又一想,那麼大的人進了城難道還不會找地方住嗎?何況還是本地人。
于是放心地昏睡過去,沉入無盡的黑暗裡。
許久之後,有什麼冰涼微硬的東西纏住了良玹的脖頸,像逝者的手,又像是滑溜的蛇。
她汗毛直豎,想睜開眼,那東西卻忽然抽離消失,仿佛剛才隻是幻覺。
直到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良玹睜眼,看到陽光投射下浮動的塵埃,房内的甯息拉開門,語氣寡淡地問門外的人何事。
她恍惚間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
嗯……這人怎麼還在這?她要幹什麼來着?
另一個傲氣張揚的聲音不滿地質問:“你是誰?怎麼會在這個房間裡?”
良玹才如夢初醒般起身,看着沖進來的人,“三……公子,您怎麼了?”
眼前的人眉眼還有些稚嫩,五官端正,不笑時正義凜然,笑時略帶憨厚。完全是個被寵壞的富家子弟,毫無城府。
——不說的話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國皇子。
三皇子楊闊強自鎮定的臉上露出驚恐,礙于甯息在場,輕聲道:“我……又看到了……”
良玹的頭發有些淩亂,略帶肉感的臉白皙柔軟,看上去很适合揉捏一番,但眼睛卻已經清明過來。
這段時間,她一直陪在這個玩世不恭的三皇子身旁。
因為楊闊從某日開始突然能聽到神秘聲音,偶爾還會遇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據他本人所說,那聲音像是自亘古而來,輕易就能攝取走他的心神,恐怖萬分。卻如隔霧看花,無法用耳朵捕捉清楚,也不似人言,但他就是能聽懂——那聲音在呼喚他。
而相比于單一的聲音,他遇到就更加五花八門了,殘肢、眼球、碎肉、不明的蠕動物體、異變的仆役……它們不斷地向他靠近,像是要與他融為一體。
可是這些情況,身邊其他人都看不到,反而看他的眼神越發怪異,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找來的能人異士也死傷重重,最後舍了天價報酬走人。
楊闊惶惶不安,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在父皇訓話的時候時常愣怔放空,或因幻覺驚叫出聲,惹來雷霆震怒。牧場圍獵時體力不濟墜馬,差點死于馬踏。
呼喚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前往,一探究竟,否則他會死得更快。
同時,他的手下幾經周折與濯世閣取得聯系,找了祛邪師陪同,狀況才好轉不少。
然而實際上,狀況的好轉不過是良玹在那些東西靠近他時,提前解決掉了而已。
昨晚與良玹交手的,就是混在熱鬧夜市中扮作人形、試圖靠近楊闊的怪物分身。
但那東西很奇怪,它被良玹驅趕後沒有流連城内,反而選擇往墳地的方向逃竄埋伏,借屍氣膨脹實力,打得良玹措手不及。
好在良玹技高一籌,還在陰陽先生的幫助下剿滅了本體。
而當時,楊闊留在設好禁制的客棧裡,雖然沒有危險,卻又看到了異象。
那就意味着……
這附近的怪物不止她昨晚殺掉的那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