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思索着又向前邁進兩步。
“不要再往前走了。”身後的人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回去。
兩人的位置調換,對方反而站在了更靠近邊緣的地方。
他身後濃重死寂的黑色仿佛一塊巨大的幕布,扭曲着無數線條與色彩,模糊了他的輪廓,仿佛随時都能将戲台徹底吞噬殆盡。
“你知道這是什麼?”良玹含笑問,語氣裡卻滿是笃定。
剛才那麼好的機會,隻要他出手推一下自己……
“隻是覺得很危險,這裡沒有人會靠近它。”甯息想了想道。
“哦,那謝謝你提醒。”良玹擡頭裝模作樣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月輝給腳下平坦的道路鋪上一層銀霜,四下裡靜悄悄的,沒有半分鳥語蟲鳴。
良玹腳程很快,側頭閑聊似的問:“說起來,你是怎麼認識我的?”
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開始變空,心裡覺得有些好笑。
“我……想不起來了。”他窘迫道,耳尖的顔色開始加深,“對不起。”
果然被制造出來的東西,還是有很大問題的,良玹安慰道:“沒事,我還記得。”
“前幾天我剛來這裡時,你弄壞了我的東西,欠了我錢,到現在都沒還。”良玹不加掩飾地揚起惡意的笑容道:“嘴裡還說着什麼賠不起啊,以身相許算了什麼的。”
“啊?”甯息難以置信地愣了一下,臉都開始發燙,等看到良玹的笑容,又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耍了。
“騙你的。”良玹忍俊不禁,眼睛彎起,哈哈笑起來。
頂着這張臉、又沒有惡意的小怪物,露出這種表情,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笑了半天,骨血中那種莫名翻湧出來的惡劣情緒,終于淡化了不少。
甯息耳後都紅了一片,半晌緩緩吐出壓抑在胸口中的那口氣,讷讷道:“其實,以身相許,也是可以的。”
夜深了,風也開始變得冷,這一路要比來時快了不少,因為良玹沒有再在鎮子裡繞來繞去。
“不用了,我們剛認識幾天而已。你小心别被壞人騙了。”良玹拒絕的幹脆,揮揮手道:“我們就在此分别吧。明天見。”
這次,她說完人就直接運起輕功飛遠了,根本沒給甯息反應的機會。
“明天……再見。”他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黑眸暗淡了下去,背後的衣物這次卻開始大幅度地躁動起來,像是即将被蝴蝶撕開的繭,又像是即将維持不住形體的怪物。
街上雖然已經不再熱鬧,但還是有往來的三兩個人,或是收攤的商家,路過他身邊,卻像是沒有看到他的異常一般,依舊各自按照自己原本的軌迹行事。
他的手握起,松松攏着那個她送他的脆弱草環,低聲呢喃:“是啊,還會再見的……”
*
良玹落在大宅的圍牆上時,輕手輕腳地伏低身體,仔細打量着院内,做賊感越發嚴重。
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不對。
這裡怎麼一點生氣都沒有?
雖然外面那些人也不是真的活人,但至少有種虛假的活躍氛圍。
一開始接觸時甚至發現不了問題。
這裡就不一樣了,所有的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廊下和各間屋内依舊亮着燈,把院子裡都映得格外亮堂,卻沒有呼吸聲,甚至沒有任何人發出的響動。
她直接翻了進去,順着紅線的指引找到了徐亦輝他們。
大家兵分兩路,良玹在外面四處晃悠,他們就留在最為特殊重要的宅院裡找線索。
“小丫頭,你終于回來了。再不來我都要以為,你被長得很像那誰的那個怪物騙跑了。”徐亦輝一巴掌拍在她肩上。
“怎麼可能啊,輝姐,你對我也太沒信心了吧。”良玹嘶了一聲,揉着肩反駁:“那東西看着就不太聰明的樣子,要騙也應該是我騙他吧。再說他到底是什麼我會不知道嗎?我的喜好可沒有那麼強的包容性。”
“得了吧,都沒見你和現世裡那個正常的那麼膩歪過。”徐亦輝調侃道。
良玹笑道:“姐姐你可饒了我吧,那位更是……多看兩眼身上就能掉冰碴子了。說吧,你們找到什麼線索了?”
話一問出口,徐亦輝的表情就冷了下來,仿佛剛才不着調的玩笑話隻是為了緩解沉悶的情緒。
她轉身帶着良玹進了堂屋,于虹慧和傅聞氿也在那。
燭火映照,屋内地上、座椅上、角落中,三三兩兩散着人偶,比萬象齋中售賣的還要制作精良。
不同的是,這些人偶表情并不高興,有些雙手遮面,有些兩眼圓睜,有些大張着嘴,或是悲傷絕望,或是驚恐萬狀。
嘴角也都是下垂的,而且眼下還挂着一行行斑駁鮮紅的淚痕,宛如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