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風琅玄的并不是解脫,而是更嚴苛的考驗。
巫師們再次回來時,帶回了一架步辇。
絨毯一路鋪展至殿内,風琅玄依舊是一身素衣,長發披展,赤着腳自殿裡走上步辇。
她的步伐比平時要慢上不少,但仍是端莊平穩。
姚梨等人沒想到一切還沒有結束,但又不敢出聲打擾,怯怯地縮在遠處的角落,看着風琅玄和那些身着黑袍頭戴鬼面的巫師們。
風琅玄看到了她們,隔着步辇的帳幔,看不清她的表情。
徐亦輝上前道:“在下奉皇後娘娘、儲君殿下的命令,随公主前往天祭司,照看她的狀況。”
為首的巫師向她做了個手勢,抛給她一件東西。
其餘的巫師們看着她,沒有說話,收回視線擡着步辇往外走去。
姚梨和孟環她們終于敢出來,跑到徐亦輝身邊,“淩姐,他們什麼意思啊,總不能皇後娘娘和儲君殿下的命令也不用聽吧?”
天祭司主要負責祭祀、占蔔一類的事務,裡面自成體系,實在是神秘,就連她們這些很小就待在宮裡的侍女都不了解其中的都有些什麼。
徐亦輝道:“不會,那個手勢是讓我跟着他們走。”
她打量着手裡的那東西,是個封好的小布包,細細一摸,裡面裝着些十分堅硬的物品,晃一晃會發出不損清脆的嘩啦啦的響聲。
姚梨好奇道:“這是什麼呀?”
孟環則盯着逐漸遠去的步辇,憂心忡忡道:“殿下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她已經這麼長時間沒吃飯了,還要去做什麼?這可怎麼受得了啊。”
徐亦輝将布包挂在腰間,無奈道:“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是最好不要好奇了,有些東西知道的越少越好。你們就在這裡等着吧,公主忙完就能回來了。我也該走了。”
說着,跟在步辇之後離開。
上宮道時,徐亦輝看到傅聞氿正帶着侍衛站在門外。
風臨宸居然也在那裡,淡淡地注視着步辇轉向與他完全相反的方向,離他越來越遠。
徐亦輝和傅聞氿的視線交彙,傅聞氿目露擔憂,徐亦輝輕輕搖頭,視線再次分開。
主道上早已被清場封禁,平日裡巡邏的侍衛、往來做事的宮人都不見蹤影,宮燈也沒有點亮。
兩側高牆隐在夜色中,投下沉默深暗的影,宛如難以掙脫的牢籠,一條筆直的長路此時顯得格外空曠黑暗,卻又好像一眼就能望到盡頭,像是那注定無法逃脫的宿命軌迹。
除了擡着步辇的幾名巫師,其餘皆在前方開路。
為首之人擡起了手,搖響了拿着的銅手鈴,随着鈴聲的節奏,跳起了奇怪的舞步,向前而去。
其他人緊随其後,跳了起來,他們手中拿着不同的物品,有的是一疊白紙條,有的是一枚玉琮,有的是兩柄刀具……
那些器具都與尋常時見到的不同,做了添加,帶着墜下的環狀裝飾,随着他們的具有力量感的揮舞跳躍,相互撞擊,發出雜亂無章的清脆聲響。
步辇則穩穩跟在開路的巫師們身後,亦步亦趨地前行。
徐亦輝在步辇側後方,看着前方的衆人。
四周的溫度好像變冷了不少。
長長的宮道之上,不知何時竟然起了霧。
徐亦輝忍不住回身,驚訝地發現,分明他們剛走了沒多遠,此時卻已經看不到身後的景象了,隻有濃霧彌漫,一片未知的模糊,就像将回頭的路封死了一般。
場景變得越發詭異起來。
灰暗的道路上,身着黑衣的巫師們帶着各色鬼面,獠牙猙獰,面容可怖,或暴怒或肅殺或兇惡。
衆人步調一緻踩着紮耳的鈴音,步伐生硬詭異,帶起重疊模糊的暗影,手中各色器具發出丁零當啷的嘈雜響聲,在這片天地之間不斷回蕩。
就連徐亦輝腰間懸挂的布包,也跟着發出了規律的碰撞聲,像是骨骼敲擊在一起。
天空無星無月,兩側的宮牆向後退去,濃霧四起,寒冷異常,點點幽藍色的火光飄行于前引路,整個隊伍恍若魑魅魍魉于幽冥之中遊行。
一旦踏出就再無回頭之路。
徐亦輝的眼前變得越發黑暗,再次清醒時,他們竟然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這地方的布置格外古舊,不像是皇宮之中的建築。
高台之上,是寬敞的圓形水潭,中間則是一塊圓形的白玉地面,隻有一條玉質的路通向那裡。
上方是敞開天頂,方才宮道上空曠的黑沉夜空,在這裡居然能夠看到點點稀疏又遙遠的星。
風琅玄走出步辇,赤腳踏上地面,素色裙裾曳地,她獨自一人走上那孤島似的白玉台。
而後,在今夜格外寥落的星空之下,屈膝長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