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的四肢被一種奇怪的力量壓制,難以動彈,她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就幹脆放棄了。
擡眸望着漂浮在空中,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人。
對方摘了遮眼布帶,那張與自己格外相似,宛如雙生的臉,如今滿是狂熱癡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周圍所有被創造出來的幻象,像是被某種力量靜止了一樣,還擺着先前的表情、動作,或驚詫掩唇,或暴怒指責,剛才還栩栩如生的幻影,現在如同一個個沒有生命的雕塑。
一旁的徐亦輝也被壓制,徒勞地扭動肩膀掙紮,她看着格外不對勁的風琅玄,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分明這裡的幻象之前一直都遵循着正常人的行為方式,沒有任何額外的攻擊性,怎麼一下子突然變得如此奇怪。
難道是良玹的突然到來,打破了這裡的穩定。
徐亦輝嘗試着溝通:“琅玄公主,你在做什麼?”
良玹被徐亦輝突然開口喊出的稱呼吓了一跳,倉促地轉頭看了她一眼,擡擡下巴示意前方,問:“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徐亦輝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火把在混亂中幾乎全滅,眼下一片漆黑,黑夜如蓋。
“……”傅聞氿看着越來越近的幻影。
長袍鹿角,披下的長發四散飛揚,頭頂人臉面具,面色同樣慘白如紙,雙眼一眨不眨地睜圓,直勾勾地盯着良玹,像是什麼即将追魂奪魄的無名怨靈,如同一隻潛伏已久的毒蛛,逼近終于困在網中的獵物。
他說:“你們不覺得,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在于,她好像是沖着良玹你來的嗎?”
“我也發現了。”良玹尴尬地笑了笑,道:“但是,我現在也跑不了啊。”
徐亦輝:“……”
與此同時,在衆人沒有注意的身後。
地上滿是血污的頭顱,睜開了似笑非笑的眼睛,幽幽地看着良玹與半空那道幻影。
良玹面對着即将來到面前的公主,那張相像卻滿是瘋魔與狂熱的臉。
她不避不閃,冷靜地注視,神色中更多的竟然是好奇,“你,到底是什麼?”
*
“就是字面意思的,讓她想起一切啊。”風臨宸轉動眼珠,并沒有看着葉朔,反而像是在描述着另一個地方的景象,“她的動作可真快,已經找到她那些同伴了,也碰到了……估計要不了太久,她就能想起來了。”
葉朔額上青筋暴起,“你瘋了?良玹不是她,就算是輪回轉世,魂靈也早已清洗幹淨。你怎麼讓她想起來?”
她失去的記憶,不是因什麼緣由而暫時的遺忘,而是完全、徹底地被清除掉了。
這是每一個魂靈到達幽冥之地後,必須要經曆的流程。
隻有徹底洗掉過往的全部,記憶、性格、情感、罪孽、恩情……
恩與仇清算幹淨,付出相應的代價,将魂靈變作空白,才能重新轉世回人間,擁有新的一生。
所以當年的那些恩怨愛恨與記憶,早已被她抛卻。
根本就沒有了的東西,怎麼讓她想起來?
風臨宸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模糊黏膩的血肉蠕動,傷痕累累的觸須緩慢地愈合着,“被清理掉就不能想起來了嗎?你太小看我了。我風臨宸最讨厭的就是所謂的天命注定,最喜歡的就是強求。”
他笑得陰鸷又冷血,“她想盡辦法要擺脫我,但我就是要讓她明白,絕對不可能。”
死了、忘了、轉世了又能怎樣?
哪怕是她的魂靈已經碎成齑粉,他也要把人帶回來。
想要逃離這份罪孽與糾葛,癡人說夢。
葉朔并指撫過刀身,損壞的長刀竟然恢複如初,上面的盤旋的龍紋圖案發出暗芒,如同野獸的注視,“風臨宸,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心。”
“也總比你好。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最後不還是要靠特殊的手段為自己續命。都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了,不一樣還在惦記着她?卻又非要維持着那份假清高,認識她這麼久,一點進展都沒有,真是廢物。”風臨宸目露鄙夷,那怪異之物的身形竟然緩緩消退減小,語氣是笃定與志在必得,“如果她這輩子是我先遇到的……哪還能等到現在?”
“哦,我可從沒說過自己是正人君子。”葉朔對他話裡有話的嘲諷無動于衷,開裂的傷痕也早已合攏如初,一點血都沒有流,他反問:“你将自己誇得天花亂墜,這麼要強,這麼惦記着她。那先前那千年跑哪去了?怎麼不想辦法找她,将她從冥府撈回來?安分這麼多年,是不敢去,還是沒辦法出來興風作浪?”
葉朔發現對于現在這怪物模樣的風臨宸來說,譏諷嘲笑遠比肢體上的的痛楚要實在得多。
他現在對痛覺已經完全沒有反應了,唯有言語上的奚落,才能讓他難以控制情緒。
看來千年前,自己是失敗者,可風臨宸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
至于……風琅玄,她恐怕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