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第一滴水聲打落下屋檐。
天邊的漏洞淅淅瀝瀝,地下的泥土濕濕濘濘,地面成了水面,水面成了鏡面,光滑清晰,又轉瞬支離破碎,圈起的波紋蕩漾。
“啪嗒!”
匆匆的雨點擋不住匆匆的身影。
白淨的鞋面踏出了一片水光破碎,又伴随着身影縱身一跳。
“爸爸!”
手臂穩穩一撈,男人很快就接住了朝他歡呼跑來的女兒,嘴邊的笑意傾瀉,傘面傾斜一邊,先讓孩子别被雨淋到,“沒等急了吧,走,咱回家。”
“好!”
“餓了沒?回家你媽早早做好飯菜了。”
這一幕在校門口并不少見。
也有矜持些的,旁邊的管家幫忙撐着傘背着包,自己則不緊不慢地走着,别人給開了車門,便扶着扶手上車。
濕意伴随着涼意蜿蜒着,先自下而上攀附上腳踝,已經有不少孩童跺腳,也有人選擇晃蕩着雙腳驅散寒意。
等候區的孩子群紮堆着踮起腳尖,都是眺望父母或管家的。
……
久久未下後自然是大雨傾盆,不少老師已經選擇了早早回家。
但班主任不行,班主任必需确保每一個孩子都被接到後才允許下班。
久經勞作後的人捏了捏鼻梁,眼下的青黑未淺反深。
指針擺動的聲音也剛好在此時響起,準時指在六點整。
她選擇先下去看看還有多少他們班裡的孩子。
都這個時間段了,不出章鈴所料,偌大的等候區内也隻剩三三兩兩幾個小孩了。
估摸着再有一小時,孩子便都能被接完了。她按着以往的經驗估算着時間,順便數數他們班的孩子。
一個……兩個……當落及到伏案做作業的孩童時,目光很明顯的頓了頓。
一個月前的事情仿佛再次浮現眼前。
當時還在暗自苦惱的自己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
她就眼睜睜看着人主動松開她的手,走到最後的座位上。
“這太……”太偏僻,太後了。
即使她當時還是想把人調到前面來,不管是為了跟進學業還是融入集體……但在對方的堅持下,這一措施并沒有得到落實。
其實這樣,最直接的好處,就是作為班主任省心了,避免了任何與學生的矛盾。
章鈴望着黎庭軒,目光中沒有釋懷,隻有越來越複雜的情緒。
她其實甯願相信對方是因為賭氣才獨自一人坐在最後排,而不敢相信,對方是為了幫她解圍。
畢竟後者實在不像是一個七歲的孩子會想到并考慮的事。
那柳眉下的杏仁眼微動,最終視線下落向地面。
雨聲的“沙沙”還在繼續,逐漸濃密的雨幕下,水霧的濕氣彌漫,兩邊的身影都被模糊。
……
燈光一盞接一盞的暗去,大雨傾盆,落入無盡的濃墨,隻有耳邊密密的“啪嗒”還昭示着對方的存在。
也因為光明的突然暗淡,她一怔,睜眼的同時思緒也陡然蘇醒。
章鈴也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辦公室睡着了。
手機屏幕的光芒亮起。
七點了。
是時候可以走了。
光滑的傘面滑落漆黑下的墨滴,直直的垂落。
經出校門口必會經過等候區,眼簾擡起,不經意的一瞥,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下。
以往章鈴估測的一小時是準的,隻是現在,卻獨獨在一人身上出了差錯。
獨留的一盞燈顯然是給孩童的,沒了剛剛的伏案做作業,斜靠着牆面的人書本一合,也像是注意到雨幕中的身影,微擡頭,剛好與自己的班主任正對上目光,眼中并未有迷茫與久等未來的不安。
章鈴自己先主動移開了目光,避開了對視。其實她有時候并不太想細看這個孩子,這個不像“孩子”的孩子。
其實也挺可笑的,在這所學校她學到的最多的不是教育,而是“無視”。
她張了張口,率先打破靜谧。
“庭軒,這麼晚了,要不打個電話給爸爸?”
她看着他幾不可聞的搖頭,下意識以為是不願。
“不知道電話。”簡簡單單的事實陳述。
一年級的孩子記不住電話也是常有的事,她掏出手機,翻到備忘錄裡的班級家長聯系方式。
“那老師來幫你打。”
“嘟……”
鈴響持續一段時間後停止。
沒有接聽。
她又摁了一遍。還是同樣的結果。
“……”
面上的柳眉微蹙。
……
五分鐘後
她握着按鍵,久久未語。
這是她打的第十五通電話了……
思慮的目光掃過下面幾排号碼,那是學校這邊要求家長必填的緊急聯系人号碼。
第一行的号碼被摁響。
“嘟……”一分鐘後再次被挂斷。
竟然還是忙音。
她平複着心中湧起的波瀾,畢竟這也事關着她的回家,于是撥通了第二行的号碼。
“嘟……”
章鈴在心中默念着這次再不通她就先把孩子帶回自己家先。
但重複無數次的忙音終于有了結果。
“喂?”嘈雜之下卻又是明顯尚未變聲的稚嫩嗓音。章鈴意外的同時又想起當初黎謹的面孔,突然又覺得合理了起來。
“請問是庭軒孩子的親屬嗎?”
“誰?”電話那頭的人納悶的語氣十足。
章鈴換了個問法。
“請問是黎謹的親朋嗎?”
“黎謹?唔,算嗎?可能算吧。”
雖然對于對方自言自語的語氣感到奇怪,但她還是繼續講道。
“庭軒爸爸,也就是黎謹先生,我這邊一直打不通他的電話,他的孩子目前還滞留在校,等待接送。”
“接孩子?”他重複了一遍,緩慢重複的語調好像是在回憶着什麼。
“哦!他撿的那小孩是吧?”
少年輕佻又恍然大悟的語氣令她覺得不舒服,尤其是“撿”那一字更是,但她還是繼續回應着,“我現在打不通黎謹先生的電話,問問這邊可不可以麻煩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