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場對話持續的時間可能還不超過一分鐘,姜玉卻感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就那麼數十秒,她們的店鋪就易主了,這放在以往姜玉一定是當笑話一笑了之,隻是現在卻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邊。
“那張卡沒有什麼問題,黎先生現在的确已經成為這家店的老闆了。”不鹹不淡的話回應着姜玉的恍惚。
“可……”她像是還想再說什麼,但等到再擡眼時卻又驟然噤聲。
褪去在外人面前的神态自如,姜玉這才發現對方美豔的眉眼像是凝固的名畫,空有美貌卻不似常人。
“姜玉,你想說什麼?”江婉輕聲的話語讓姜玉不禁有些僵硬。但沒想到心裡除了上升恐懼外竟還有一絲不該有的熟悉。
硬着頭皮,她說得小心翼翼。
“江……江姐不是也是導購嗎?為什麼能替老闆做主?”
這按正常人的邏輯這不正常……
失去招待客戶的溫和笑容的臉,那雙睜着的眼眨也不眨,平平淡淡挂在臉上,在慘白的燈光下卻是有些不寒而栗。
“你真的忘了那張卡了嗎?”
“江姐……”女孩本來想笑一下緩解一下氣氛,隻是嘴角的弧度卻無論如何都上揚不起來。
那張卡……那張卡……
被凝視的僵硬消失,對方移開了視線,像是因為女孩的遲疑失去了詢問的興趣,她以為這個話題就會這樣結束,沒成想對方的手腕輕擡,指尖輕貼在眉間。
“刺啦!”
撕裂的布帛聲在這一刻刺入耳中,女孩臉色慘白着癱軟在地。
“那……那是組織的卡。”再一次的詢問讓她斷斷續續說出答案。
紋路是金,第三等級的金屬,标志的弦月……
當這張卡再度出現在姜玉的腦海,即使再不想回憶,記憶的深處終究還是迫于詢問揪出了它應該是什麼。
在對方回答出這一句話時,女人空空的眼一眨,再次活躍起情緒的面孔仿佛是人偶注入了靈魂,再次變為了店裡營銷量最高的穩重導購,隻是留在臉上的殘缺終究還是破壞了整體的完整。
“以後别再連這種基本常識都忘了。”
面前的人蹲下身來,她下意識一抖,沒成想映入眼簾的另外半邊面容是與女孩同樣的稚嫩。
更為熟悉的面孔卻是讓女孩愈發恍惚的意識。
“是演普通人太久了嗎?才讓你都不清醒了,後面我們找點正常事做吧。”
揭下面具的音色不知何時變化,成熟的女聲不知不覺變成了與女孩同樣的清澈,但言詞字句卻還是顯然比自己的搭檔更為穩重。
由于癱軟在地,對面手上面具上殘缺的空洞雙眼正對着自己,仿佛在向自己揭露什麼事實,覆在地面的手心冰涼徹骨。
不想記起的記憶裡的黑暗在沸騰翻湧,所有該有的和不該有的不堪終于魚貫而出,令她嗓音忍不住幹啞。
“正常的事……”
活在普通人的影子裡,幹着見不得人的勾當,才是她們的“正常”。
搭檔平靜望着失神的夥伴,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安慰的意圖。
甚至說她剛剛那些話也已是仁至義盡,如果不是因為換搭檔也是一件麻煩事。
偌大的休息室空空蕩蕩,選擇給對方點時間思考思考。
神色恹恹地蜷縮在地面,因為這次的事件被迫清醒,女孩說不出什麼滋味,渙散的眼中不禁浮現出導緻她如此的罪魁禍首。
那個人……那個人也是影子,他這輩子同樣無法變得正常,可他懷裡抱着的孩子卻明顯跟他們不是一路人……那個人清醒嗎?
……
由數個紅色宮格組成的數字不斷閃爍,電梯一路直升到九樓,面容俊美的少年神色自若地抱着小孩,全程沒有放下過。
門口“桄榔”的開鎖聲伴随着少年的自顧自叨叨。
“兒子,我還沒欺負完人呢。”
直到回到公寓,黎謹腦子裡還盤旋着當時店裡的最後一幕,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惆怅。
說話是真是假,還是半真半假,這種聽一聽就好了。
在他的觀點裡,無論用什麼方法也好,步步緊逼,壓迫獵物的生存空間,在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想要的東西自然就會出來了。
就該是這樣的……
在黎謹說完“跪”後他本來還想再看看那人在顔面盡失的情況下還能再說出什麼……
但他沒能等來女人的回答。
埋在肩頭的人先回應了他。
“想回家……”
稚嫩的聲音低聲說着,聲調輕輕的,情緒靜靜的,說得話也簡簡單單。
但卻足夠讓當時本來還興緻盎然的人情緒猛的一卡。
足夠讓随心所欲的人頭一次體驗梗住是什麼感覺。
……
怎麼破天荒有點想要的偏偏是那個時候?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口裡醞釀半天,往日嘴巴裡的輕松話不知為何在這時卻說不出來。
他有想過對方是不是特意阻攔他。
試想一下十萬發火炮在開火的那一刻啞炮,更是反彈把開炮人熏得灰頭土臉是什麼滋味?
任誰都會心情不爽。
偏偏他好像又不能怎樣。
剛剛的那點不爽又被澆成了落湯雞。
而且好像還是自上一年後小孩第一次跟自己提點東西……
“……”
當他以為這已經是郁悶的極點,沒成想在說完這三個字後小孩這一路上更是沒再搭理自己。
“兒子?”他忍不住又叫了聲。
懷中的孩童埋在他肩頭不發一言。
見着人還是沒動靜,黎謹抿了抿下唇,眼珠子咕噜一轉,伸出手決定自己主動要報酬。
黎謹本來是一隻手抱着人,另一隻手搭在人的後背上,現在向上伸去,繞過頸間來到頰邊,其實他就想捏一下年糕團子。
最先接觸到是打落指尖的濕冷。
濕濕涼涼,一路滾落至指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