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骁嚴哲二人驅車來到凱爾頓酒店樓下，這裡依舊燈火輝煌，看來并沒有因為唐峻申的死而受到影響。

接待他們的人是上次那位大堂經理，不過這次的态度顯然好了許多，特别是看到遲骁以後，他笑眯眯地主動問：“兩位警官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嗎？”

遲骁擡頭看向四周幾乎沒有死角的監控，指着說：“5月16日之後的所有監控視頻，要完整的視頻。”

大堂經理面露為難，“實不相瞞，之前那些監控已經覆蓋了，而且我們沒有留存。”

遲骁并不相信他的話，“沒有留存？這位...”他頓了頓，大堂經理很快接話，“免貴姓劉。”

“劉經理，你們之前提供的監控視頻存在剪輯，并不是完整的畫面，僅憑這點，妨礙警察辦案取證，你知道後果的。”

劉經理愣在原地，慌忙解釋，“警官不關我的事，我隻是一個打工的，我也是聽小唐總的話，監控到底怎麼處理的，我真的不知道。”

“小唐總？唐峻申？”嚴哲問道。

“還真不是，那天是小唐總的弟弟親自來的，剛開始調的是其他樓層的畫面，沒想到最後把所有的視頻都帶走了。”

遲骁和嚴哲面面相觑，他們下意識以為背後操縱一切的是唐峻申，可沒想到會是唐峻倫。

嚴哲疑惑道：“唐峻倫做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掩護誰嗎？難道是宋世雩？”

遲骁不敢妄下結論，但唐峻倫故意混淆警方視線，一定是為了掩護某個人，而這個人又是他很熟悉的。

監控畫面這條路徹底堵死，遲骁想起今天來的真正目的，看向劉經理，“唐峻申在這裡有辦公的房間麼？酒店的VIP通道在哪裡？”

劉經理說：“小唐總每次來隻會去1502套房。”

“可這間房不是匡志明長期包下的嗎？”

劉經理嗫嚅半天，腦瓜子不知轉了多少個彎，最後決定如實說出，“其實，匡總來的次數不是很多，大多數都是小唐總來這裡休息。”

遲骁又問：“5月17日那天，他有沒有來？”

劉經理不可能時時注意到來往的人，他每天要處理的事情有很多，而每次VIP客人來的時候會直接從VIP通道上去，壓根不會進入大堂。

更何況像唐峻申的身份，他隻是個大堂經理哪有權過問呀！

劉經理搖頭，為難地說：“我們哪敢過問總經理的事情啊？”

嚴哲頓了頓，“帶我們去VIP通道看看。”

劉經理應聲，然後在前面帶路，邊走邊說道：“我們酒店VIP貴賓專用通道都有專屬的貴賓卡，有了這張卡才可以在專用的電梯上樓。”他帶着兩人先是來到了B2，走了一段停車場的路面，在一處電梯口停下來，指着裡面，“貴賓的車直接停在這裡，他們可以不用經過大堂直接上樓。不過我們的VIP隻能在13層以上的樓層入住。”

三人進到專屬電梯裡，遲骁上下打量電梯按鈕，隻有三個主要的樓層按鈕，B2、14層、15層，其餘的樓層都不會停。

劉經理拿出一張黑色的電梯卡，看起來質感不錯，在感應的位置刷了一下，然後看向他們，“警官要去哪一層呀？”

遲骁揚了揚下巴，“14。”然後看了眼他手中的電梯卡，“你這個東西，是貴賓來才給的麼？”

“也不全是。”電梯在徐徐上升，劉經理貼在一邊，小聲回答：“我們的老顧客會有專屬卡片，比如說匡總啦，唐總啦，他們都經常來這裡，而且像匡總每年消費達到百萬，我自然會奉送一張卡片，但實際上并沒有什麼用，遇到旅遊旺季，客房滿員的時候，訂不到房間，也自然用不上。”

嚴哲四處打量，“這裡沒有監控？”

劉經理搖頭，“VIP客戶最注重的就是隐私，一般都是明星啊，大人物，我們隻有在電梯入口那裡有一個。”

說話間，電梯到達14層。門開後，遲骁率先走了出來。

這裡的格局同13層幾乎一樣，隻不過房間數量少了一半。

遲骁走了一個來回，沒有發現什麼特别之處，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13層和15層的夾層，擡頭望望天花闆，然後低頭望着腳下，忽然道：“這裡可以去13層吧？”

劉經理猶豫道：“有是有。”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嚴哲，然後又看看前面的遲骁，“消防通道。”

他引着兩人來到消防通道前，遲骁終于明白為什麼他支支吾吾了，通道的門緊緊地鎖着，對于這麼高檔的酒店來說，這可是大忌諱。

“警官，我們這也是為VIP着想，要是這門開了，指不定多少私生從這裡爬上去呢！”

話雖是沒錯，但也存在隐患，這要是消防來查，是要準備停業整改。

劉經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趁早讓他們看完趕緊勸他們離開。

三人打開消防通道的門，進去後四周看了看，從他們這個位置往下望，深不見底。每一層通道無窗，感應燈時亮時滅。

遲骁打開手電筒，決定沿着樓梯向下走。

馬丁靴踩在石闆上，铿铿地發出聲響。嚴哲跟在他後面，沿着牆角挨個看去，眼前忽然一閃，有什麼東西在牆邊反射出光。

他叫停前面的遲骁，“老大，那邊好像有東西。”

遲骁順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兩人挨着牆邊蹲下來，竟然在瓷磚的狹小縫隙中，看到了一截銀鍊。

那是一條斷掉的銀鍊，大約有食指這麼長，像是從某種飾品上扯掉的，尾部還墜着一個小圓環，鑲嵌着一顆芝麻大小的藍鑽。

應該是一個很特别的飾品，遲骁拿燈光直對着藍鑽，藍鑽品質上佳，想必這個飾品應該不便宜。

嚴哲拿出紙巾包好銀鍊，遲骁順着牆沿向前，微微擡眼，竟看見一條細長的紅色痕迹。

他腳步一頓，身後的嚴哲很快跟了上來，兩人相視而立，這麼細的痕迹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遲骁湊過去聞了聞，紅色痕迹隐隐散發出淡淡的木香，他的眼底迅速閃過一絲震驚，對嚴哲道：“叫痕檢科的同事來，這是人血！”

*

林稻園11号是本市一家著名的中式私廚小館，平時接待的都是預訂的客人。

宋世雩停好車，拿好東西走了進去，門口的服務生态度溫和，“你好，請問有預訂嗎？”

宋世雩帶着墨鏡，帽檐壓得很低，“9号包房。”

“先生随我來。”

9号包房的門徐徐打開，背對門口的位置早有人到了。

門關上後，他徑直來到這人的對面，把黑色的行李袋放在桌上，“一千萬。”

楊察并沒有急着打開，而是給他倒了杯茶，“你這招夠狠的。”

宋世雩沒有去碰茶杯，懶懶地擡眼看向他，“彼此彼此。”

楊察自知吃了啞巴虧，他沒想到宋世雩可以這麼決絕，先是舉報自己，然後又來一招威脅，從三千萬的籌碼砍到一千萬，還要讓自己對他感恩戴德。

但同時，他想起宋世雩對自己說的話，不無道理。他昨晚仔細想了一夜，直到現在還感到後怕。

宋世雩說：“大家都是聰明人，很快警方内部就會對你發起調查，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不如趁早離開，最好今晚就走。”他後半句并沒有說下去，但是已經很明确地警告他，想保住命就得離開丘海。

楊察歎了口氣，無奈道：“我有什麼辦法，老子上輩子欠了小的，這輩子來還債。”

宋世雩懶得看他這樣悲傷春秋，說得好像他是逼不得已一樣，他一味地給兒子擦屁股，隻能說明作為父親，他的教育失敗而已，還好意思拿上輩子說事。他暗嗤了一聲，“東西呢？”

楊察的傷感戛然而止，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子，推了過去，“東西都在這裡。不過你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了，這件事就會爛在肚子裡，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最好說到做到。”宋世雩冷哼道，“不要存着别的壞心思，你昨天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圈，猜猜唐峻倫有沒有開始懷疑你？”

說到這兒，楊察忽然渾身打了個寒顫，想到牛皮紙袋裡的東西，他心生惡寒。

楊察離開後，宋世雩呆坐了很久。這種髒東西不應該帶回家，但他知道，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眼下出了這麼多事情，一事未平，再另起别的事端，隻會打亂他的計劃。

更何況，有的人不應該沉浸在過去的苦難，他值得新的生活。

*

遲骁站在13層通往14層的消防通道平台上，上下看了好一會兒。腦中簡單模拟了兇手的動向。

監控被做過手腳，陳維離開房間的畫面并沒有具體時間，也就是說，當時兇手和陳維一同從這裡的通道經過，不知因為什麼發生了口角，打鬥起來，兇手身上的飾品脫落，留下血迹。

也許那個時候的陳維并沒有死，隻是失去了意識。

他沿着樓梯向上走，一階一階，直接來到15層。兇手和陳維從15層的專用電梯到了B2，直接開車走人，然後在陳維租住的公寓中，将他徹底殺死，運到榮麟制藥廠後，布置案發現場，以人化作蝴蝶，做成标本展示。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精心策劃過的。

然而，其中的計劃裡，如果沒有第三個人的幫助，是無法全身而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