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雩的車停在市局門前,極其亮眼的車子在一水的普通車型中顯得尤為突出。
路過的人都免不了放慢些腳步,瞧上幾眼,很想看看是哪位同事的座駕。
遲骁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卻被宋世雩叫住了,“你現在不宜太過勞累,按時下班。”平靜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嚴。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遲骁,察覺到他頓了一下,随後又道:“晚上我準時來接你。”
什麼叫痛并快樂着?
遲骁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他轉過頭時,宋世雩已經收回視線望向前面了。
李局挎着公文包,邁着穩健的步子朝這邊走來。為了方便遲骁,宋世雩把車子幾乎堵住了一半門口,李局表情已經不對勁,像是卯足了勁兒上來教訓一番,不等遲骁反駁,宋世雩朝前面努了努下巴,“你再不下去,有人要來興師問罪了。”
遲骁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李局馬上走到車前,他慌忙下車,三兩步攔住了李局的氣勢洶洶。
遲骁錯愕的神情轉瞬間就變得谄媚起來,不知道說了什麼,李局已經不再往他這裡看了。
宋世雩笑了笑,踩着油門離開了市局。
遲骁休養不到一周就回來,剛出現在一隊門口時,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眼花了。
大家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不過看遲骁的樣子倒是滿面春風,心态決定一切,看樣子身體恢複得很好,大家也就放心了。
遲骁回來的同時還帶來那條銀鍊的來處。丘海各個商場RN品牌的購買記錄總共有二十多張,三千多名購買者。
所有人都在篩查名單上的人員,最終在百泰城的RN店面裡,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三年前的三月二十一日,購買者:林溫。
朱巍驚詫地看着記錄,“有這麼巧嗎?”
之前在秦姝提供的照片中,就有一隻領帶夾,而現在,兇手遺落在現場的銀鍊也是領帶夾上面的,而且還是林溫買的同樣的牌子,不同的款式,說明林溫不止一次地送過領帶夾給兇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溫的死如果和陳維有關系,那麼兇手作案的動機就是尋仇。
一切都說得通了。
案件總算有了點眉目,領帶夾對于兇手而言非常重要,他有多年佩戴的習慣,以至于在案發現場轉移陳維時忘記摘掉,半醒之間的陳維發現了兇手,不經意間扯掉了銀鍊。
遲骁看了一眼調查報告,腦海中卻總是會浮現一個人,他看了一眼嚴哲,問道:“經偵科對許成望的調查結果如何?”
“許成望這個人很滑頭,他戶頭上所有的交易記錄沒有任何異樣,配偶也是。現有掌握的證據隻能說明他審批的那幾個批号有問題,但他咬死了一句話,都是在領導的授意下簽字的。”
遲骁記得藥監局局長姓胡,連李局對他的評價都很不錯,明年就退休了,應該不會在退休前搞事情。
他對許成望的話半信半疑,一時之間陷入了沉思,指節無意識地敲着桌面,叩叩聲有規律地傳來,在沉寂的辦公室裡,顯得異常清晰。
唐峻申别墅中搜出的抑制劑,檢測出的成分根本不符合生産标準,而這種有害物質能逃過藥監局的檢測,說沒有内部人的協助是不可能的,一次可以說是失誤,但兩次甚至是多次,就出現了嚴重問題。
遲骁沉默半晌,才開口,“兩點推測,首先兇手對陳維實施暴虐性殺害的原因與林溫的案件有關。其次,他将陳維的發現地點放置在榮麟制藥廠,其實有意無意地在引導我們去查榮麟制藥和昌越生物之間的關系,兇手很清楚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遲骁騰地起身,站在白闆前,指向其中的關系鍊,“除此之外,不能忽視的是唐峻倫,還有這個所謂的蝶夢計劃。”
“陳維和唐峻申的死狀都像是兇手在制作一隻巨型的人體蝴蝶标本,而陳維和林溫身上不同位置的蝴蝶紋身其實另有深意。據我所知,隻要參與這項蝶夢之塔計劃的被資助人,都會有這樣的紋身。”
蝴蝶紋身竟是計劃的标志?聽到這個結論,大家都倒抽一口涼氣,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宋世雩,也就是說,其實他身上也會有一枚蝴蝶紋身?可是老大是怎麼知道蝴蝶紋身的?
朱巍狐疑地看向遲骁,蓦地聯想到這幾天宋世雩在醫院裡對遲骁無微不至地關懷照顧,眼底閃過一抹好奇。
她從來不吃瓜,要吃就吃重頭甜瓜。
因為遲骁受傷,隊裡已經連吃好幾天的瓜,再加上宋世雩那副擔心的樣子被嚴哲誇大其詞地渲染一番,所有人已經認定,他們在交往。
他們打賭,一方是老大先出手,在查案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愛上了影帝。另一方是影帝被老大雄性的信息素吸引,沖昏了頭腦。
怎麼看,都覺得兩個人能搭在一起很不可思議。隻等有一天,老大能親自答疑解惑了。
嚴哲見其他人都跟着朱巍一起玩味地看遲骁,重重咳嗽了幾聲,眼神示意他們收斂點。
好在遲骁并未察覺出異樣,仍然在專注分析眼前的資料。略過幾頁,他看到了陳青禾的資料。
唐興昌的第二位夫人,也就是唐峻倫的母親。他倏地擡眼,這才發覺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探究的意思,瞪着眼睛問:“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沒沒。”朱巍慌忙否認,其他人跟着一起附和。
“莫名其妙。”遲骁嘟囔了一句,然後說:“陳青禾的成就還不小。”
小六說:“陳青禾年輕時聲名鵲起,是很有名的一位作家,出過很多文集,她的書到現在還多次再印呢!反正我上學那會好多閱讀文章都是她的。後來聽說相夫教子,早早就退出文壇。她年少成名,也漂亮,被唐興昌看上也不稀奇。”
遲骁颔首,“怎麼沒有近照?”資料上的照片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都是陳青禾年輕的照片。
“早年陳青禾跟着唐興昌出席活動,還上過報紙,不過後來她就不再出現任何公開場合,唐家也好像沒這個人似的。”
唐峻倫的模樣看得出幾分陳青禾年輕的樣子,隻不過這人好像越長越歪,現在倒像是唐興昌的基因占了上風。
朱巍附和道:“唐峻倫馬上就要接手唐氏集團,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得亮個相吧?”
遲骁嗯了一聲,繼續分析案情。
“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林溫的卷宗裡曾經出現過一個關于抑制劑的物證,這一瓶抑制劑的生産廠商是昌越生物,但是卻沒有檢測報告。”他頓了頓,繼續道:“于桂堯的筆錄上說,他手上有關于抑制劑比對的檢測報告,我們需要的是原件!”
“當時偵辦這起案件的主辦人是誰,大家想必也知道。局裡現在對楊察已經開展了内部調查。而他現在一直沒有開口,甚至還請了律師。”
提起律師,遲骁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想到那天的情形,他就覺得有點窩火。
大概是周立琅的支招,楊察一直不說話,每日定點定時去審問,他也就躺在病床上閉眼睛混時間。
他頓了頓,“他在等人。”
他巡視一圈,厲聲道:“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撬開楊察的嘴,刺激他也好,磨他也好,總之,一定要問出林溫案件檢測報告的信息,還有,他手中一定有關于林溫案子其他的重要線索!”
如果能拿到報告的原件,那麼他們就可以着手調查昌越生物了。
“看這裡。”他指着當初對嫌疑人的側面刻畫,“alpha44-46鞋碼,個頭180-187之間,信息素含木香,并有一條煙灰色銀鍊的領帶夾。”
“至于陳維的死,一定離不開其中的環節,大家争取早日破案,避免兇手再次犯案!”
說完後,所有人應聲喊道:“是!”
大家立刻按照指示去做事,嚴哲稍慢一步,趴在遲骁的桌前,興沖沖地把手機遞給他,“老大,你上次不是讓我看看領帶嗎?我給你拍了張照片。”
遲骁這才想起來,他當初拜托嚴哲去找周立琅家裡領帶的照片,随即點了點頭,“我看看。”
照片裡的領帶看起來都挺同質化的,沒有什麼特别的,但是一看花紋和成色質量大概價值不菲。想來周律師年薪怎麼也該有七位數以上,況且那厮在這些方面看起來極其講究,東西自然是挑貴的。
一提到周立琅,嚴哲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他還在回味當時衣帽間帶給他的震撼。他到周立琅的家裡去了那麼多次,第一次進到那裡,對于他這種小市民而言,衣帽間的面積都快趕上他家客廳了。
遲骁注意到領帶旁邊的各種小盒子,隻一眼就知道那裡邊裝的是什麼,于是問道:“這裡面裝的是領帶夾吧?”
嚴哲點點頭并沒有覺得哪裡不對,遲骁看了一圈,最終鎖定在那個墨綠色的盒子上,盒面有兩個燙印的字母RN,他眉頭微蹙,看向嚴哲,恐怕這個傻子也沒有細究。
“沒什麼事兒了,你去忙吧!”
嚴哲走後,遲骁望着白闆發呆,目光始終在嫌疑人的側寫上徘徊,片刻後他歎了口氣,沒有實質證據,他不能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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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之後丘海開始迎來雨季,連着未停的雨幕,在唐峻申告别儀式這天竟然收住了。
大約是要體現出對長子的重視,唐興昌在東郊墓地區,連片地買了半個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