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長的黑暗中,身體不斷下沉,很久觸不到底,耳朵像驟然進入到水中,短暫的耳鳴後陷入一片寂靜。
喻黎不知道他的意識沉睡了多久。
他是被一段強行湧入大腦的記憶喚醒的。
星際37年,藍星出現雙世界。
一個是以獸人為首的陸空世界,另一個是海族統領的深海領域。
兩個領域本不互通,但随着陸空世界的科技發展,獸人的捕撈活動、污水排放以及無節制的資源開采,都嚴重破壞了海洋的生态平衡,帶來嚴重的海洋污染。
原本甯靜的海洋暗流湧動,短短數日,就有超過一半的海族因污染而死亡。
人魚自身擁有能夠淨化海洋的靈力,但淨化的速度遠不及獸人污染的速度,海族和海洋的其他生物都在以可怕的速度減縮。
經過人魚無數次的嘗試和探索,人魚中最年長的長老終于找到了一個古老的傳說:隻有通過獻祭儀式,将人魚族群的生命力量注入海洋,才能徹底淨化被污染的海洋,恢複海洋的平和。
于是以人魚祭司謝木栖為首,除去還沒孵化出的人魚蛋,所有的人魚都參與到了這場獻祭中。
獻祭生命換來的靈力帶着最為純粹的淨化之力,這股力量注入海洋,如同甘霖滋潤着海洋的每一寸土地。
渾濁的海水開始變得清澈透明,暗淡無光的海底也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陽光透過清澈的海水,照亮了海底的每一個角落。
海草、珊瑚開始迅速生長,為其他海洋生物提供着豐富的食物和栖息地。
一切都在變好。
隻有人魚族,全族覆滅。
謝木栖作為海族的大祭司,擁有最濃郁的靈力,才苟延殘喘到最後。
在意識消亡的前一刻,他勉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被淨化後的海洋,試圖将這幅畫面永遠刻進腦中。
他知道,這并不是一勞永逸的方式,随着時間流逝,人魚族的生命力耗盡後,災難會重新降臨海洋。
最後消散在大海中時,他最後的想法是:希望海洋能夠永遠純粹。
……
渾身被水包裹、腳不觸底的感覺很奇怪。
水在周身流動的觸感也很奇怪。
腦中陌生的記憶也很奇怪。
喻黎緩慢睜開眼,眼中是清晰可見的疑惑,他甚至來不及看四周的環境,再一次回憶腦中十分陌生的記憶。
‘這不是他的記憶。’
在記憶植入的那一瞬間,大腦潛意識裡浮現出這句話。
那他的記憶呢?
他又一遍地在腦中排查,可大腦中除卻以謝木栖視角展開的記憶外,沒有其他。
沒有找到證據證實自己潛意識的感覺,喻黎眼裡多了一絲茫然。
所以,他就是謝木栖?
他低頭,不算意外地看見身下不自覺擺動的金色魚尾。
在人魚中,金尾人魚是最高貴的——無論是從地位或是能力而言。
但喻黎顯然沒心思高興這個腦中突然冒出來的科普知識,立在海中環顧四周。
是被靈力淨化後幹淨純粹的海洋,隻是海洋的生物還沒有那麼快生長,放眼望去隻有他一條魚飄在水中——還有海草和被水卷起來的石子。
還沒來得及再巡視一圈,身體快到極限發出急需休息的警示信号讓喻黎取消了這個決定。
身體因靈力匮乏而難受,他不得不承認他和記憶中的謝木栖好像确實有關系。
或者說,他就是謝木栖。
畢竟金尾人魚即便是在海族,也僅有謝木栖一條。
不過——
喻黎表情怪異地又确認了一遍記憶,重點放在舍身為人的謝木栖身上,過了好久,他才對自己發出疑問,
“我原來是個好人嗎?”
喻黎話中的困惑不解甚至要溢滿出來。
即便失去了作為“喻黎”的記憶,刻在骨子裡的淡漠還是讓他感到不對勁。
他立在水中沉思了很久,直到魚尾都甩累了才十分勉強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剛剛環顧一圈的時候已經将周圍的布局都記在腦中,喻黎擺了下魚尾,目的明确地往左前方遊去,然後“啪”一下把沉重的魚尾往珊瑚石上一放,整條魚歪歪扭扭地斜靠在上面。
一動不動的,像一條死魚。
好累。
喻黎閉起眼,被放在珊瑚石上的尾巴輕輕一揚,感受着水流動時拂過臉頰的輕柔,就像按摩一樣,很舒服。
不想幹活。
都是魚了,能不能不動。
但很遺憾,即便喻黎想當一條死魚,在他的願望實現之前,他還是需要上岸的——因為海裡不能生火,他又吃不下生食。
雖然記憶中的“謝木栖”是這麼做的,但他實在不能接受自己随便在海裡拽到一條生魚就開啃。
血腥不血腥抛開不講,想想就不好吃,連調味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