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與:“萍水相逢,那我就值得你為了我平白擔此罪責?你下山也是為了我們幾人,那我又為何不可替你做點什麼?”
他一手把菜籃舉高,李渡比他矮上許多,伸長了手臂也硬是夠不到。
李渡抿了抿唇,幹巴巴地道:“總之就是不行。”
裴容與低頭看他:“為何不行?”
李渡看着那雙碧色盈盈,眼尾上挑的眼睛,有點心虛地低下頭:“我……行善積德,不求回報的。”
李渡最終還是沒能獨自下山,留在了山上。
李薇和小十一去後山玩,摘了一籃子菌子和野菜回來。
李渡抱着蘑菇和菜走到竈間,不由感覺有些頭疼。
他熟練地把菌子洗淨切塊,拿了個碗出來正打算乘着備用,卻突然發現那碗底還殘留着點油漬,一看就是昨晚用完沒洗幹淨。
無論是李薇還是江北月,甚至是小十一,都是在這兒洗過碗的,怎麼也不至于連碗都洗不幹淨。
使清潔術,就更不會如此了。
李渡微微一愣,想起昨晚裴容與敷衍地應付他“不要用清潔術”、“幫忙過一個時辰叫我起來”的要求時的樣子。
那麼神氣,連個碗都洗不幹淨。
李渡沒忍住抿着嘴笑了笑,順手麻利地洗了碗,把切好的菌子盛了進去。
午飯和晚飯合作一頓,把前些天剩的白蘿蔔切塊,放在牛肉湯裡炖得酥爛軟和,一起澆在手擀的粗面上,每人一碗白蘿蔔牛肉面條。又做了荠菜炒蛋、清炒菌子和小炒肉片。
牛肉是發物,李渡隻把湯裡的蘿蔔撩了幾大塊給裴容與,另給他煮了一碗菌菇清湯面,上面卧了兩個切開的蛋,沒有完全凝固的蛋黃微微顫動。
還蒸了一小碟紫米糕,淋上先前熬煮的柚子醬,橘柚獨有的清香在室内飄散開,清新宜人。
吃完飯他收拾好碗筷,因為今天一天沒有下山去,多出點空閑,倚在窗邊把幾日前買的那本話本子又翻了一遍,等到夜深人靜,其他幾人都快要睡了,才站起身去竈間煎藥。
裴容與這半月來傷情恢複極快,連江北月都覺得不思議,給他的藥已經換成每晚一煎。
李渡關上竈間的門,在門上窗上分别結了個印。
江北月開的藥材已經在火上煎了一段時間,隻差一味藥引還沒有加。
李渡從櫃裡拿出一個白瓷小碗,把自己的衣袖捋至手肘,他從手腕開始的半截小臂上纏着一層繃帶,上面隐隐地透出血迹來。
他解開手腕上的紗布,露出白玉一般的手腕上道道血肉外翻的傷口,光是能數清的就是将近十道。
李渡平靜地在手腕處劃了一刀,鮮血順着白皙的皮膚淅淅瀝瀝地流入瓷碗裡。
除了額上浮出的一層冷汗,他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隻靜靜等待着自己的血把瓷碗裝滿。
然而血才剛剛流了一個碗底,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你在幹什麼?”
李渡猛地一驚,轉過身來的時候還下意識把雙手背在身後。
然而下一刻他就意識到這樣做沒有意義,抿着唇低下了頭。
裴容與幾步走到他身前,避開傷口把他的左手拉到身前。
他力氣很大,捏得李渡有點疼,雖然這點疼在依然還淌着血的刀口面前顯然算不得什麼。
室内阒寂,柴火燃燒的聲音混雜這藥咕嘟咕嘟沸騰的聲音,依稀還有血滴落在地上時“哒”的一聲輕響。
裴容與扣着李渡的小臂,血把他的手也染紅了。
他的眼睛在昏黑的竈間裡亮得驚人:“為什麼?”
李渡避而不答,反而問道:“你怎麼知道的?我明明結了印的……”
他在空氣中嗅了嗅,突然拉着裴容與的袖口急急問道:“你受傷了?”
裴容與拉起自己左臂的袖口,他手腕上和李渡一樣的地方,赫然是一道完全相同的刀口,也正滴滴哒哒地淌下血來。
李渡呼吸一滞,把早先備好的繃帶纏在了他的傷口上。
而後拉開自己的衣襟低頭一看,隻見在他心口的位置,不知何時印上了一朵光滑流轉的銀色蓮花。
乳|首正點在蓮花的蕊|心,因為微冷的空氣微微立起。
銀蓮的一瓣上一塊瘢痕,正是他還未完全愈合,後又崩開的劍傷。
裴容與一直看着他的動作一言不發,直到他擡頭看向自己,才道:“我心口也有這樣一朵銀蓮。”
“這是連心印,”李渡垂着眼快速眨了眨,道,“——是飛翠羽。”
“連心印本由扶玉閣所創,代代掌門精進改制。中連心印者,心緒相通,痛感相連,一人死傷,另一人相随。”
他有些懊惱地蹙眉:“這連心印比起上一代又精進許多,雖說不能徹底地心意相通,但竟能完全複刻傷處。怪不得飛翠羽今日并不戀戰,他是……”
裴容與突然出聲打斷他的話:“你不疼嗎?”
李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說自己手腕上還在流血的刀傷:“……還好。”
下一刻又反應過來此刻他們二人痛感相連,又補充道:“我不怕疼。飛翠羽他……”
“閉嘴。”
裴容與卻不由分說再次握住他的小臂,把剩下的半卷繃帶仔仔細細地纏在了他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