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眨了眨眼,又轉頭去看裴容與:“這是……”
裴容與從匣中拎出那一雙銀镯子,銀镯子在他手中一碰,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李渡略微一怔,忽而想起了他在“花好月圓”中見過的淮序君,對方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心溫厚柔軟,微微帶着一點細繭,手腕上也戴着這樣一雙镯子,甚至連上邊雕的紋樣都近乎一模一樣……
裴容與似乎也看出了他在想什麼,含着笑意道:“我見你那日看那幅《春日宴》時的神色,覺得你興許會喜歡這樣的款式。”
李渡急急問道:“這東西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裴容與将他一縷頭發撥到耳後,答得不急不緩:“是我親手雕的。”
“這樣啊,”李渡說不出自己此時是失望更多還是欣喜更多,但總之覺得不該笑,咬着下唇壓下了唇角的笑意,隻說,“我還以為你見過君上呢。”
裴容與并不是頭一回聽李渡喚自己“君上”,況且這一聲實際上也并不是對着現在的他喚的,卻還是免不了心裡一軟。
他的目光越過李渡肩頭,供台上牌位前的瓜果糕點已經撤下了,李渡端着這一碟子涼糕回來,想是要新供在靈前的。
他沒有說什麼,隻伸手摸到了李渡後頸挂着的細繩,那上邊綴着他們剛認識時他贈給李渡的骨笛,用的是另一條蛇妖的骨頭。
他取下挂繩,随手扔進了自己袖中的儲物袋裡,又握着李渡的手幫他戴镯子。
李渡站在他身前任他擺弄,隻輕聲問道:“當初強要我收下,怎麼如今卻又自己拿回去了?”
裴容與:“這東西是旁的蛇妖的骨頭做的,怕你嫌髒。”
李渡屈指撓了一下他的手心:“說得我那麼小氣,我才不拘這些呢。”
“嗯,”裴容與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用一種哄小孩似的語氣道,“你最是寬和大方,隻有我成日裡拈酸計較。”
他握住李渡的手指不叫他繼續亂動,道:“這兩隻銀镯子經我親手煉化,也算是一件法器,可作存蓄靈力之用,以後你即便是身上疼痛,也能夠幫你緩解一二。”
“隻是我許多年不做煉器的事了,手藝難免有些生疏,一來二去竟費了大半日的光陰,本來想着後半夜能回來陪你睡的。”
這一雙镯子原本戴在淮序君手上算合宜,對于李渡來說尺寸略有些大,他照着印象改小了,現在正正合适,挂在李渡腕子上,襯得他那一小塊凸出的腕骨弧度柔和又清隽。
裴容與當初自己戴的時候,是兩隻都在同一隻手上的,但給李渡戴時,卻變作了一邊一隻。
镯子開口不能太大,李渡膚白又顯傷,容易留痕迹,即使裴容與動作已經很小心,也依然将他的手背搓紅了一小塊兒。
裴容與略有些無奈,輕輕用掌心給他揉了揉那塊紅痕,直到李渡說了句“不疼”,才松開了手,戴另一隻的時候将李渡整隻手都握在掌心裡,一點點緩緩地繞着圈搓進去,連給他戴個镯子都擔心弄疼他,硬生生比第一次多折騰了半天才套進去。
李渡看着他專注的神色,隻感覺心頭微微一痛,快要喘不上氣來。
他抿了下唇,輕聲道:“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裴容與動作一頓:“我為什麼不回來?”
李渡沒有回答,但裴容與卻依然從他的神色中明白了答案。
他眼裡柔和的笑意淡了些,擡手貼在李渡的頸側,問:“要是我真的不回來呢?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李渡轉頭避過了他的目光,道:“……近日無事,我應是先回小園山上再待些時日,以後的事再做打算。南方一帶春天易發澇災,今春沒有趕得及去看看,明年春天定要是要去一趟的。”
裴容與手指略微向内收了收,李渡頸子細,大半都被他攏在掌心裡:“有沒有我在你身邊,對你都沒有什麼影響,是嗎?”
他說完不等李渡回答,又自嘲地笑了笑:“也不能說是全沒有影響,你今春本來可以随着自己的心去難免,救些無辜的人命,為你那亡夫攢些功德——隻可惜不巧遇上了我。”
李渡下意識擡手覆在他手背上,剛剛戴上的細銀镯子滑進衣袖裡,一陣溫溫的涼意:“不是這樣、我……”
他話還未說完,這一刹那間山風吹拂,未關緊的房門猛地洞開,“砰!”地砸在了屋内的牆上。
李渡話音一頓,想到昨日那個無眠的夜晚,想到在風裡乍然燃起火光的線香,也不知為何忽然間便下了決心,咽下了原本想說的話,側着目光緩緩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也有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我們二人本便是萍水相逢,卻無奈先有橫雲追剿,後又有扶玉閣的連心印……”
“本來你第二日就想離開,是我強留你,如今你的傷幾乎已經好全了,連心印也已解開,自然也就該到了我們分别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