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着眼尾勾了下唇角:“——今日我便替你娘親教教你。”
李薇怔愣一瞬,隻見他屈指一彈,勁風襲來,他下意識抽刀一擋,那東西直直撞上刀刃,“啪”一聲掉在地上。
他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一顆被從正中剖開的櫻桃,汁水紅潤,順着刀刃劃出一道潤澤的粉。
他當下也不再留手,狠一咬牙便迎了上去。
到底顧忌着眼下正在京中,兩人都沒用靈力,裴容與抱着小孩,隻單手接他的招,又存心指點他一二,一來二去竟打得有來有回。
客棧前廳擺放着桌椅,施展不開,他們便一齊閃身去了門外。
天上白雪在風中簌簌飄落,擦拭去了李薇長刀上櫻桃的汁水,風雪如刀,凜冽地劃過他的臉頰,讓他微不可查地停頓一瞬。
然而就在這一瞬,裴容與卻忽而從迷眼的風雪中閃身而出,兩指夾着刀刃“噌”地一路抵上刀柄,長刀沒入他在風中鴉羽般飄散的頭發裡,卻連他的發梢都沒有削下半截。
“刀是近戰之兵,你都不敢近我的身,如何能攻得準我的命門?”
雪片粒粒繞在他的身周,卻好似全不是他的阻障,反倒成了護在他身側的助力。
他同李薇之間隻隔着短短一握的劍柄,稍稍低頭俯視着比他矮上一截的少年人:“你到底想要槍還是想要刀?在你變得足夠強之前,你隻能選一樣。”
他們兩人一來一回間終于停頓下片刻,小十一捧着已經吃了大半的酥酪,出聲道:“你們兩個不要打架啦!”
“這裡晚上不讓……”
然而不等他一句話說完,李薇便又掙開裴容與的挾制提刀而上,刀光雪色上下一白,招式之間鋒刃嗡鳴,夾雜在呼嘯的風中席卷而來。
“悟性倒不錯,”裴容與側身避過他一刀,忽然間猶豫了一瞬,“但是我覺得今日也切磋夠了,要不還是明日——”
李薇剛有所悟,耳邊俱是刀刃破空之聲,一時竟沒有聽清他說了句什麼,隻憑着本能又出兩招。
裴容與在心裡歎了一聲,剛要出手制住他,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厲喝——
“你們兩個幹什麼?!”
李薇動作一頓,剛将刀收回身側,就見夜間巡防的一隊人朝他們圍過來。
為首的巡捕掃了他們三人一眼,視線在裴容與臉上微一停頓,斥道:“觸犯宵禁,還膽敢在天子腳下鬥毆生事!”
“把這兩個都給我帶回去!”
小十一:“呀。”
裴容與:“……”
李薇:“……”
小十一:“這裡晚上不讓出門的,你們兩個這麼不聽話,娘親知道了要生氣的。”
他捧着自己的酥酪從裴容與懷裡跳下來,很有禮貌地對他們揮了揮手:“我上去找娘親啦,你們早點回來哦!”
他踩着積雪噌噌朝客棧裡跑,木門恰在此時被推開一隙,李渡聽聞了聲響從樓上下來,正與要去尋他的小孩撞在一處。
他臨睡前恰好來了興緻,沒忍住便拉着裴容與多貪了兩杯果酒,又被人摁在床褥裡弄了兩三回,才剛迷迷糊糊睡下不久,就被樓下的動靜吵醒了,此時酒還沒有醒完全,腰上也還酸軟着,被明顯長大了些的小十一猛地撞在小腿上,竟扶了下門框才站穩。
他抱起小孩走到衆人跟前,幾乎隻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頭疼又無奈地輕輕歎了一聲。
裴容與撐了把油紙傘在他頭頂,另一隻手手指攏着頸側的齒痕,半遮半掩半明半昧,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薇薇是擔心你受我脅迫,情急之下才出的手,是我沒能及時解釋清楚,你不要怪他。”
李薇:“你……!”
他一句話剛開了個頭,又想起自己剛受了他的指點,不好這時候再揭他的底,況且自己手裡的刀還沒收進鞘裡,怎麼看也都是更為可疑的那個,隻能咬着牙憤憤地“哼”了一聲。
所幸李渡暫時沒工夫來追究到底是哪個的錯,他視線一落到裴容與頸子上那圈痕迹上,就羞得臉頰和耳尖都一齊泛紅。
他想到這印子是怎麼刻上去的,便更是覺得自己實在理虧,自然也不可能再去苛責對方什麼,隻能任勞任怨地去替他們收拾這爛攤子。
李渡抱着正窩在他懷裡啃櫻桃的小十一,微一躬身向面前的巡捕們行了一禮。
“實不相瞞,我們一行人是從西面的道門四州來的,初來乍到,不熟識京中的規矩,實在抱歉,我們……”
大抵是因為匆匆趕來的緣故,他頭發隻拿發帶在身後束了束,肩上披了件淺杏黃的氅子,毛領子絨絨地貼在臉頰上,更襯得他眉目柔和。
更别提懷裡還抱着個靈秀乖巧的孩子,同他身後那兩個半夜在大街上鬥毆生事、相貌豔麗得紮眼的男人半點也不一樣,這樣一個人出言來為他們求情,實在叫人不忍苛責。
為首的巡捕撓了撓頭,還未想好該怎麼接,就聽到身後有人出言打斷了李渡的話。
“此人生了一雙綠眼睛,一看便是北面來的胡人,竟還膽敢在我京中放肆。”
那人一身輕甲,身上的裝束與其他巡捕皆不相同,他視線在裴容與面上一掃,拔刀指向站在最前的李渡。
“趕緊帶着你家孩子走吧,若再是為這兩人分辯,便休怪我們不留情面了。”